血月如瞳,冷冷注视着大地。
边郡的官道旁,这座由数万流民汇聚而成的营地,在月色下宛如一片巨大的灰色伤疤。
白日里死气沉沉的营地,此刻却被一种诡异的骚动所笼罩。
“还我命来……”
“饿死非天灾,是人祸!”
数十道灰白色的衣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营地边缘。
它们的身形飘忽不定,仿佛没有重量,在稀疏的篝火光影中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那声音,不似人言,更像从九幽地府吹出的阴风,带着刻骨的怨恨和饥饿,钻入每一个活人的耳中。
“鬼!有鬼啊!”
尖叫声撕裂了夜空。
原本围着火堆取暖的流民们惊恐万状,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都别乱!拿起家伙!”一个名为大柱的壮汉赤红着双眼,从地上抄起一根削尖的木棍,声嘶力竭地怒吼,“驿站里有粮!有官老爷!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自己去抢一条活路!冲啊!”
被怨魂之声和求生本能刺激得失去理智的流民们,被他一煽动,纷纷抓起身边的锄头、木棍,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竟真的要冲击不远处的官道驿站。
“站住!”
一声清叱,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苏晚棠扶着车辕,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脸色微白,但一双眸子在血月下亮得惊人。
就在方才,她命格中的金莲虚影骤然震颤,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不对劲!
这些所谓的“冤魂”,绝非自然形成。
它们的魂体上,缠绕着一缕缕比蛛丝还细的梦魇丝,魂光波动竟如一人,整齐划一,仿佛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她眯起双眼,一个荒谬却又无比贴切的念头浮上心头:“有人在用咒术搞群控?”
“阿檀,备香案黄纸。”苏晚棠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她以“驱邪安魂”为由,在骚乱的边缘迅速设下一座简易祭台。
取过一张黄纸,纤纤玉指几下翻飞,便剪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眉眼间依稀是那被怨气拱卫在中心的少女阿秀的模样。
她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点在纸人眉心。
“以我之血,为你开眼,追溯前尘,魂归来路!”
黄纸投入火盆,瞬间化为灰烬。
就在纸人燃尽的一刹那,苏晚棠催动金莲命格,那股追踪之力顺着营地中弥漫的梦魇丝,逆流而上,猛地刺入虚空!
一幅幻象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阴暗的祠堂里,少女阿秀的魂魄被强行塞进一尊布满逆向符文的黑陶瓮中,痛苦挣扎。
瓮前,一名黑袍使者盘膝而坐,十指翻飞,结出诡异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万魂归链,听我号令。以怨为食,以血为引……”
苏晚棠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她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顾昭珩道:“找到了。那家伙不在营内,在三里外的乱葬岗祠堂。”
顾昭珩黑眸深邃,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微微点头:“你想引蛇出洞?”
“蛇,总要出了洞才好打。”苏晚棠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与顾昭珩飞快地定下计策。
阿檀领命,悄无声息地将一枚小巧的镇魂铃埋在了祭台之下。
一切准备就绪,苏晚棠深吸一口气,摇身一变,成了悲天悯人的“通灵女相师”。
她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步,登上祭台,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营地:“阴阳两隔,人鬼殊途!阿秀,你死得冤屈,怨气冲天,我知你心有不甘!今日我便为你作法,招魂引魄,你未报之仇,我替你讨!”
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又带着一股神秘的蛊惑之力。
那些被怨魂吓破了胆,又被大柱煽动得热血上头的流民们,一时间竟都愣住了,齐齐望向祭台上的纤弱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