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归途歧路(1 / 2)

冰冷。刺骨的、带着金属锈蚀和血腥余味的冰冷海水,再次包裹了林晚。但与之前坠海时的绝望不同,这一次,一股温润坚定的暖流正从她紧握的吊坠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一个无形的护罩,勉强抵御着深海的酷寒与压力,并在她周围照亮一小圈昏黄却温暖的光晕。

“摇篮”在她身后彻底崩溃了。乳白色的光壁碎片如同巨大的、溶解的雪花,无声地沉入更深邃的黑暗,带走了最后一点虚假的安宁。巨大的能量涡流拉扯着她,试图将她拖回那片死亡的废墟。

林晚咬紧牙关,忍着全身骨骼仿佛要被压碎的剧痛,拼命划动双臂,对抗着涡流的吸力。胸前的桂花吊坠光芒稳定,那幅微缩的能量地图清晰地投射在她的意识中——代表她的白色光点正在艰难地脱离“摇篮”崩溃形成的能量乱流区,而那条土黄色的、指引归途的细线,笔直地指向斜上方的某个方向。

回家。外婆(或者说,那股厚重搏动的主人)的意念虽然微弱,却如同灯塔般清晰。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海神号”是否追击而来。她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沿着土黄色细线指引的方向,奋力向上游去。

每上升一米,压力便减轻一分,但寒意却更加刺骨。周围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扭曲的阴影——是沉船的残骸?还是其他更诡异的东西?吊坠的黄光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远处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沉默地注视。

突然!

吊坠的光芒轻微地波动了一下!意识中的地图上,那条笔直的土黄色细线靠近末端的位置,极其短暂地……分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岔路,指向左侧下方的黑暗,随即又迅速消失,恢复笔直。

但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却让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因为就在那岔路出现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另一股微弱、却让她灵魂震颤的波动,从那个方向传来!

不是厚重的地脉搏动,而是……一种熟悉的、带着一丝惶恐和依赖的……灵魂回响?

是小满?!

那感觉极其短暂,如同幻觉,瞬间就被归途细线的主波动淹没。但林晚确信那不是错觉!小满……就在那个方向?!离这条“归途”并不远?她之前在地图上看到的微弱蓝点,难道就在这附近?!

向上的动作猛地僵住。林晚悬浮在冰冷的黑暗海水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

向上,是外婆指引的、看似安全的“归途”,是恢复力量、从长计议的希望。

向左下,是那短暂感应到的、小满可能存在的方向,但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可能是陷阱,可能是绝路,更可能……只是她绝望中的幻觉。而且,“海神号”可能随时出现!

怎么选?

理智在尖叫,告诉她必须抓住这唯一的生路,先活下去!吊坠的能量并非无限,无法支撑她长时间在深海中搜寻。一旦偏离归途,很可能彻底迷失在这片死亡之海。

但情感却像一只疯狂的手,死死攥住她的心脏,将她拖向那片左下方的黑暗。小满还活着!她可能就在不远处!她可能正处于极度的危险和恐惧之中!她怎么能抛下她独自离开?!

掌心的旧伤似乎又开始灼痛,那是以生命立下的血契誓言。

【…找…“钥”…】周教授决绝的口型再次浮现。

钥匙……归途……小满……

它们之间,有联系吗?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内,吊坠的光芒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这一次,不是分岔,而是……归途的土黄色细线本身,靠近末端的位置,亮度似乎……减弱了一丝?仿佛能量正在缓慢消耗!

没有时间了!

林晚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瞬间做出了决定!

她不能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去确认小满是否在那里!如果她此刻逃离,而小满真的近在咫尺却因她的放弃而……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赌!用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生路,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

她猛地调转方向,不再向上,而是朝着刚才那丝感应传来的、左下方的黑暗,义无反顾地潜游而去!

吊坠的光芒似乎因她偏离“归途”而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那温润的暖流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但依旧坚定地守护着她,照亮前方有限的海水。

越是深入这片未知区域,海水越发冰冷,光线愈发暗淡。周围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扭曲的、如同某种生物巨大骨骼般的沉船残骸,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发光的怪异苔藓。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弥漫开来,并非来自水深,而是某种……领域性的排斥感。

这里不像“摇篮”那样充满主动的同化意图,也不像“海神号”那般冰冷的秩序,而是一种……原始的、排外的、死寂的……领域感。仿佛踏入了某个古老存在的沉眠之地,被其无意识的力场所排斥。

小满……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丝感应再未出现。难道真的是幻觉?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片死寂领域的压力逼得窒息、准备放弃返回时——

“咚……咚……”

一阵极其微弱、却富有节奏的、如同某种生物心脏缓慢搏动的声音,透过海水,隐隐约约地传来。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某种……更低频的振动。

而这搏动的频率……竟然与她意识中那代表小满的、早已沉寂的烙印连接点,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林晚猛地循着声音的方向加速游去!

穿过一片如同肋骨般拱起的巨大沉船残骸,眼前的景象让她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前方,不再是无尽的黑暗海水,而是一片……相对清澈的、散发着极微弱淡蓝色荧光的海域。光线的源头,是海底一片巨大无比的、如同水晶簇般丛生的奇异矿物。这些矿物散发着冰冷的蓝光,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如同某种仪式场所般的结构。

而在那片蓝色水晶簇的中央,是一个由纯净水晶构成的、如同祭坛般的平台。

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是小满!

她似乎处于一种深度的昏迷或沉睡状态,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身上那件破烂的病号服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由某种发光水母材质编织而成的、流淌着淡紫光晕的奇异长裙。她胸口那枚三色烙印彻底隐没,没有任何力量波动透出。

但更让林晚头皮发麻的是——小满的额头正中,镶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深蓝色的、仿佛有液体在其中流动的奇异水晶!那缓慢而有力的“咚……咚……”声,正是从这枚恶心水晶中发出的!

这枚水晶……在代替她的心脏搏动?!在维持着她最低限度的生机?!

是谁?是谁把她带到这里?给她换上了这身衣服?镶嵌了这枚水晶?

林晚的目光猛地扫向四周。除了发光的晶簇和死寂的沉船,空无一人。只有那缓慢的、冰冷的蓝色搏动声在无声地回荡。

这里不像是一个囚笼,更像是一个……被精心布置的、冰冷的……保存舱?

“小满!”林晚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疑虑,用尽全力向那水晶祭坛游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祭坛边缘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冰冷、充满警告意味的能量场猛地从祭坛周围的水晶簇中爆发出来,将她狠狠弹开!

林晚闷哼一声,被震得向后倒飞出去,气血翻涌。吊坠的黄光剧烈闪烁,勉强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

这祭坛……有守护力量!

她不死心,再次尝试从不同角度靠近,但每一次都被那无形的、冰冷的能量场毫不留情地弹回。这力量并非要伤害她,只是坚决地……拒绝她的靠近,将她隔绝在外。

仿佛在守护着某种……不容打扰的仪式或进程。

“小满!醒醒!是我!姐姐!”林晚徒劳地拍打着那无形的能量屏障,嘶声呼唤。

沉睡的小满毫无反应,只有额心的蓝色水晶依旧缓慢而稳定地搏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靠近?是谁布下的这个局?目的是什么?

无数的疑问几乎要将林晚逼疯。她看得见妹妹,却无法触碰,无法唤醒,无法带走!

就在她因绝望和愤怒而几乎要不顾一切再次冲击能量场时——

吊坠的光芒,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不再是波动或指引。那幅微缩地图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模糊、却带着沉重悲伤感的……记忆碎片?或者说……信息残留?

画面中,不再是金陵废墟,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远古森林?森林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树木?那树的形态,与她胸前桂花吊坠的材质和气息,隐隐有些相似……

一个温柔却充满疲惫的女性声音,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在她意识中轻轻响起,断断续续:

【…孩子…我的孩子…】

【…“门”…不可开…“钥”…必须分离…】

【…他们会利用…血脉…找到…】

【…守护…“源根”…等待…归来…】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画面和声音都消失了,吊坠的光芒也恢复原状,只是那温润的暖意中,似乎多了一丝深沉的哀伤。

林晚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孩子?我的孩子?那是……外婆的声音?还是……更久远的存在?

“门”不可开?“钥匙”必须分离?他们会利用血脉找到?

难道……外婆(或那位存在)将她和小满分离,将“钥匙”(吊坠)交给她,将小满(血脉?)藏于这深海祭坛,是为了……防止某个恐怖的存在通过她们的血脉联系找到“门”和“钥匙”?!

小满此刻的状态,不是囚禁,而是……保护?!一种冰冷的、无奈的、将其置于死寂之地沉眠的保护?!

那枚恶心水晶,不是在伤害她,而是在……维持她最低限度的生命,同时隔绝某种更深层次的探测?!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林晚的心脏。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小满,却从未想过,真正的保护,可能恰恰是……分离和隐藏?

那她之前的挣扎和选择……差点就破坏了这最后的保护?

那这条“归途”……外婆指引她离开,不仅仅是为了让她逃生,更是为了……让她带着“钥匙”远离小满,从而保护两者?!

巨大的震撼和深沉的悲伤席卷了林晚。她缓缓跪倒在冰冷的祭坛能量场之外,隔着那层无形的屏障,望着里面沉睡的、如同水晶娃娃般的妹妹,泪水无声地涌出,与冰冷的海水融为一体。

她明白了。

她不能带走小满。至少现在不能。

她的靠近,她的呼唤,甚至她的思念,都可能成为一种指引,为那些恐怖的存在照亮通往这里的路。

她必须离开。必须沿着“归途”指引的方向,远离小满,变得更强,真正理解“钥匙”的意义,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归来。

这很残忍。这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更加残忍。

但她没有选择。

林晚颤抖着伸出手,隔着那冰冷的能量场,虚虚地抚摸着妹妹苍白的小脸。

“等着我……小满……”她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泪的承诺,“姐姐一定会回来……接你回家……”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小满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猛地转身,不再回头,向着那条几乎快要消散的、指向海面的土黄色归途细线,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游去!

每远离一米,心就像被刀割掉一块。

但她不能停。

身后的蓝色水晶祭坛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那缓慢的“咚……咚……”声,如同送别的悲歌,久久回荡在冰冷的深海里。

归途在前,歧路在侧。

她选择了最痛苦的那条路,背负着“钥匙”与承诺,独自奔向渺茫的、却必须去争取的……未来。

海面之上,等待她的,又将是怎样的风景?

上升。机械地、麻木地上升。每划动一次手臂,都像在撕裂灵魂。冰冷的海水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麻痹痛苦的媒介。林晚不敢回头,不敢向下看,仿佛只要一回首,那深蓝祭坛中沉睡的身影就会化作永恒的梦魇,将她拖回那片令人心碎的黑暗。

胸前的桂花吊坠散发着稳定的温润光芒,那幅微缩地图上的土黄色归途细线,在她选择回归后,变得清晰而坚定,再无波动。它像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向上,向上,远离深渊,远离她此刻唯一想奔赴的方向。

“等着我……小满……”

这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不是安慰,而是淬火的钢针,一次次扎穿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却又奇异地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意志。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必须回来。

光线逐渐变亮。海水的压力减轻。周围的温度却并未回升,反而带着一种……陌生的寒意?不是深海的酷寒,而是某种……人工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

林晚猛地警觉起来!她放缓了上浮的速度,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不对劲。

海水的味道变了。咸腥中混杂着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还有一种……类似电离空气的臭氧味?

吊坠的光芒似乎也受到某种干扰,开始轻微地、高频地闪烁起来,地图上的影像变得有些模糊不稳。

她抬起头,透过逐渐清澈的海水向上望去——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风暴过后或许会有的稀疏星光,或者黎明的微光。

看到的,是一片巨大无比的、扭曲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阴影!

那阴影如同一个倒扣的、布满铆钉和焊缝的巨型碗盖,笼罩了上方的大片海域!阴影之下,海水变得异常“干净”,看不到什么鱼群或海藻,只有一些缓慢飘落的、如同雪花般的……金属碎屑和灰烬?

这是……哪里?!

林晚的心脏猛地收紧!归途指引的方向,怎么会是这种地方?!

她猛地停下所有动作,悬浮在海水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仔细感知吊坠传来的指引——没错,那土黄色的细线,笔直地指向那片钢铁阴影的中央区域!

难道……“家”……在这片诡异的钢铁废墟之下?!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归途”,而是另一个……陷阱?!星髓最后的欺骗?或者“海神号”布下的罗网?

无数的猜忌和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片令人不安的水域。

但就在她产生退缩念头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从上方那钢铁阴影的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不是小满那种灵魂回响,也不是外婆(?)那厚重的地脉波动。而是……一种冰冷的、秩序的、带着某种……残缺感的……机械共鸣?

这感觉……有点像“海神号”,但又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绝对的冰冷和压迫,多了几分……沉寂的悲凉和……破损的杂音?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右手掌心那早已死寂的、属于“海神号”的烙印连接点,在这股波动传来的瞬间,竟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扳动了一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会有与“海神号”同源,却又明显不同的波动?!

吊坠的指引……和这诡异的机械共鸣……指向同一个地方?

林晚的思绪彻底混乱了。外婆的意念不可能欺骗她。但这片笼罩在海上的钢铁废墟,这冰冷的机械共鸣,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家”、“归途”这样的词语联系起来。

进?还是退?

她再次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这一次,没有小满的感应作为干扰,只有冰冷的理智和直觉的对抗。

退,意味着放弃这条唯一的、可能是生路的指引,再次坠入无边无际的、危机四伏的茫茫大海,吊坠的能量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进,意味着闯入这片未知的、明显带着人造痕迹的、可能与“监管者”序列有关的诡异区域,前途未卜,吉凶难测。

短暂的挣扎后,林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选择……前进。

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别无选择,更因为……那丝与“海神号”同源却又不同的机械共鸣,让她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猜想。

她再次开始上浮,动作更加谨慎,如同潜入敌营的斥候,感知着周围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越靠近那片钢铁阴影,海水中悬浮的金属碎屑就越密集,水质也变得更加浑浊,带着一股难闻的、类似废旧电路板燃烧的味道。光线被巨大的阴影彻底遮蔽,只有吊坠的黄光勉强照亮身前几米的范围。

终于,她的手指触摸到了冰冷、粗糙、布满附着物的金属表面。

那是一片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弧形金属壁,向上弯曲,形成穹顶。金属壁并非完整,上面布满了巨大的裂口、撕裂的痕迹和爆炸留下的焦黑凹坑,仿佛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一些粗大的、已经断裂的管线和电缆如同死去的巨蟒,从裂口中垂落下来,在海水中缓缓飘荡。

这里……是一艘船?不,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船。更像是一个……人工建造的海上平台?或者……某种巨大设施的残骸?

归途的细线指引着她,沿着这残破的金属壁,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移动。

很快,一个相对规整的、边缘却严重扭曲变形的巨大入口出现在眼前。那像是一个被暴力破坏的船坞入口或者闸门。入口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海水不断涌入。

机械共鸣的波动,正是从这漆黑的入口深处传来,比之前清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