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镜影归舟(1 / 2)

晨雾未散的码头浸在铁灰色里,林晚的运动鞋踩过湿滑的石板,鞋跟叩出细碎的响。她裹紧风衣,右手始终按在胸前的翡翠镯子上——那是母亲留下的,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像有什么在皮肤下灼烧。方建国的声音还在耳边炸响:“林晚,这不是拍电影!沈明远手里有枪,码头上至少有五个武装守卫!”

“所以我才要去。”林晚抬头望向远处的集装箱山,金属箱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蹲伏的巨兽。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方建国刚发的定位:b区7号仓库,沈明远的越野车五分钟前进了那里。“周教授说小满的血样分析结果要两小时,可沈明远要跑的船今晚十点就离港。”她转身时,风掀起她的短发,露出眼底的执拗,“等分析完,人都上船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建国扛着战术包追上来,黑色战术服上还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至少带把枪。”

林晚看了眼他递来的格洛克,摇头:“沈家的安保系统我看过,热成像和震动传感器覆盖全区域,带枪只会暴露位置。”她指了指腕间的镯子,翡翠在雾里泛着幽光,“妈留的东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方建国皱着眉,最终把枪塞进她手里:“保险栓别开,真到万不得已再——”

“知道。”林晚打断他,转身往码头深处走。晨雾裹着咸腥的海风灌进领口,她想起昨夜在实验室,玄螭镜里小满冲她笑的模样。那孩子的眼睛里有星星,和她记忆里外婆家后院的夜空一样亮。三个月前在老宅墙缝找到的信,小满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在眼前晃:“小满怕黑,要奶奶的手,要妈妈的眼镜。”

“方队!”通讯器里突然炸开陈雨的声音,“小满醒了!她抓住我的手腕,说……说‘船要开了,小满要去’。”

林晚的脚步顿住。她闭了闭眼,喉间发紧。方建国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小雨,别慌,慢慢说。”

“她用的是普通话,很清楚。”陈雨的声音带着颤音,“还说‘镜子里的人在等’。”

林晚猛地睁开眼,晨雾里的集装箱突然变得清晰。她想起玄螭镜的传说——那是明朝方家世代守护的法器,能照见魂魄,连通阴阳。三天前在老宅地窖,他们就是通过这面镜子,第一次看清了小满被血清侵蚀前的模样。

“方队,”林晚对着通讯器说,“小满说的‘镜子’,会不会是指沈家的货轮?”

通讯器里沉默两秒,接着传来方建国翻资料的声音:“沈明远的货轮叫‘归墟号’,登记港是巴拿马,上个月刚做过改装。老张头查到,船上有个特殊舱室,恒温恒湿,说是运‘精密仪器’。”

林晚的指尖掐进掌心。精密仪器?她想起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十九岁的母亲站在“归墟号”甲板上,怀里抱着个裹着蓝布的箱子,箱子上绣着玄螭纹。

“小满说的‘镜子里的人’,可能是她自己。”陈雨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她说‘小满在镜子里哭,妈妈别怕’。”

林晚的呼吸一滞。三个月前,老宅的阁楼里,她在旧木箱底发现半块玉牌,和小满现在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玉牌内侧刻着“明远”二字——和沈明远的名字一模一样。

“方队,”林晚加快脚步,“沈明远肯定把小满的血清样本带上船了。如果‘月相稳定剂’是解药,那船就是移动的实验室。”

通讯器里传来方建国的一声“收到”。林晚拐过一个堆满货箱的转角,视野豁然开朗——b区7号仓库的大门敞开着,黑色的“归墟号”泊在泊位上,船舷的探照灯刺破晨雾,在水面上切出两道银边。

仓库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林晚贴着墙根挪近,透过门缝看见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把金属箱搬上叉车。其中一个男人的侧脸让她瞳孔微缩——是沈明远的私人医生,上周在医院给她母亲做检查时,这个人曾以“协助调查”为由,强行抽走了她的血样。

“快点!”医生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沈先生说九点前必须装船,船长已经等不及了。”

林晚摸出手机,对着仓库内部拍了张照,发给方建国。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感觉后颈一凉——有人!

转身时,枪口已经抵在她太阳穴上。持枪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右臂纹着青龙图案,是东南亚常见的雇佣兵标记。

“林小姐,”男人的中文带着生硬的口音,“沈先生让我请你上去喝茶。”

林晚的手指悄悄扣住袖中的玉镯。母亲日记里写过,这镯子是用南海沉船里的翡翠雕的,能“镇邪祟,通灵智”。她盯着男人眉心的朱砂痣——和母亲照片里那个在“归墟号”甲板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茶就不喝了。”林晚突然抬脚踢向旁边的铁桶,金属碰撞声惊动了仓库里的守卫。她趁乱撞开男人的手腕,转身往仓库外跑,耳边响起子弹擦过耳际的尖啸。

“追!”医生的声音混着杂乱的脚步声,“别让她跑了!”

林晚顺着码头边缘狂奔,晨雾被她撞得四散。她想起方建国说过,“归墟号”的船员中有三个是前海军陆战队员,此刻应该就在甲板上巡逻。但她顾不了那么多——玉镯越来越烫,像有团火要从皮肤里烧出来。

“小满!”她对着空气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风里传来模糊的回应,像孩子的呢喃。林晚闭上眼,玄螭镜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小满坐在镜前,手指抚过镜面,说“奶奶的手好暖”。

“小满,我需要你。”林晚咬着牙,“告诉我,船上的‘仪器’在哪里?”

回应她的,是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林晚猛地睁眼,只见“归墟号”的甲板上,探照灯突然转向她,几个黑影正端着枪冲下来。她拐进旁边的配电室,反手锁上门,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喘气。

玉镯的热度突然蔓延到手腕。林晚低头,看见翡翠表面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光,像水面上的涟漪。她想起实验室里,玄螭镜连通的是记忆,是意识——或许,这镯子和镜子是同一件东西的两部分?

“小满,”她轻声说,“如果你能看见我,摸摸这镯子。”

蓝光骤然大盛。林晚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等恢复清晰时,她正站在“归墟号”的顶层舱室里。木质地板泛着包浆的亮,墙上挂着幅山水画,画里的山形竟和玄螭镜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房间中央摆着个玻璃罩,罩子里是个水晶棺材。林晚凑近看,心脏几乎停跳——躺在里面的,是个穿红裙的女孩,和小满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小满?”她颤抖着身手,玻璃罩突然发出蜂鸣。水晶棺材里的“小满”睁开眼,瞳孔是浑浊的灰白色,和实验室里被血清侵蚀的小满一模一样。

“姐姐,”女孩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终于来了。”

林晚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椅子。她想起陈雨说过,小满三岁那年发高热,烧了七天七夜,醒来后就忘了很多事。原来不是忘了,是被换走了魂魄?

“你们把她怎么了?”林晚盯着水晶棺材里的“小满”,声音发抖。

“替换。”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晚转身,看见沈明远倚在门口,手里端着枪,“小满的体质特殊,是‘月相稳定剂’的最佳载体。我们用她的双胞胎妹妹做引子,把她的魂魄封在水晶里,这样她就能永远保持清醒。”

“双胞胎?”林晚愣住。陈雨从未提过小满有个妹妹。

“是啊,”沈明远笑了,“你外婆没告诉你吗?当年她从孤儿院抱走小满时,另一个孩子已经死了。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才把她从地狱里捞回来。”

林晚的指尖掐进掌心。她想起老宅的相册里,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两个婴儿,其中一个穿着红裙,另一个穿着蓝裙。照片背面写着“小满和阿昭,1995年春”。

“阿昭?”她脱口而出。

沈明远的眼神变了:“你知道她?”

林晚没回答。她想起玄螭镜里,小满说“镜子里的人在等”——原来等的是这个。她摸出手机,对着水晶棺材拍了张照,传给方建国。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沈明远身后的阴影里,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往针管里抽水晶棺材里的液体。

“那是‘月相稳定剂’的原液。”沈明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要注入活人体内,就能控制人的意识。我们本来想用在军事上,没想到小满的体质太特殊,原液居然能让她保持自我。”

“所以你们才需要更多样本?”林晚冷笑,“包括我母亲的血,陈雨奶奶的血,甚至小满自己的?”

沈明远点头:“你母亲当年参与过‘轩辕计划’,她的血里有特殊的基因链。陈雨是她的养女,血脉相近。至于小满……”他摸了摸水晶棺材,“她是完美的容器。”

林晚的玉镯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出来,像是记忆,又像是某种力量。她看见沈明远身后的墙上,浮现出玄螭镜的纹路,和水晶棺材上的图腾重叠在一起。

“你做了什么?”沈明远惊恐地后退,“那镯子是我的——”

“是你外公的?”林晚打断他,“我外婆说,当年沈家从方家抢走了玄螭镜,还有这半块镯子。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法器,是镜子和镯子合二为一。”

蓝光笼罩了整个舱室。林晚看见水晶棺材里的女孩坐了起来,红裙上的血渍突然变得鲜艳。她听见陈雨的声音,小满的声音,还有阿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姐姐,带我回家。”

沈明远的枪掉在地上。他捂着头尖叫,额头渗出鲜血:“不……不可能……”

林晚走向水晶棺材。女孩伸出手,指尖触到她的掌心。那一瞬间,林晚想起了很多事:老宅的后院,外婆教她绣玄螭纹的帕子;实验室的地窖,方建国举着玄螭镜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钥匙”;还有三天前,小满在她怀里,用软乎乎的声音说“阿姨,我想回家”。

“我带你回家。”林晚轻声说。

蓝光突然消散。林晚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配电室里,手里攥着手机。通讯器里传来方建国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小晚,收到你的消息了!b区仓库的守卫已经控制住,沈明远的车被我们截停,他手下的私人医生被抓了!”

林晚抬头,透过门缝看见仓库外的警灯闪烁。她摸了摸手腕,玉镯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温度,只是表面多了道淡蓝色的纹路,像玄螭的眼睛。

“小满呢?”她问。

通讯器里沉默两秒,接着传来陈雨的哭声:“小满……小满的手突然松开了。她看着我,说‘奶奶,我看见星星了’,然后就……”

林晚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她想起玄螭镜里,小满最后一次对她笑的模样——那是真正的笑,没有被血清侵蚀的,属于孩童的笑。

“她回家了。”林晚对着空气说,“阿昭也回家了。”

晨雾散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归墟号”的甲板上。林晚走出配电室,看见方建国正带着士兵押解沈明远。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耷拉着脑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结束了。”方建国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林晚点头。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艘白色的救援船正在靠近。船舷上,红十字符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方队,”她说,“陈雨和小满需要心理疏导。还有,关于‘轩辕计划’的资料,周教授说有些数据需要加密处理。”

“知道了。”方建国笑了笑,“你呢?打算什么时候休息?”

林晚摸了摸胸前的玉镯。蓝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一双温柔的眼睛。

“等小满醒了,”她说,“我想带她去看看外婆种的月季。她以前最爱闻那花香。”

方建国没说话,只是默默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海风卷起浪花,拍打着码头的石桩,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传来救援船的汽笛声,悠长而温暖,像谁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

方建国的手指掠过林晚耳际的发丝,粗糙的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海风裹着咸腥的水汽扑在脸上,浪头砸在码头石桩上,溅起的碎沫带着铁锈味。远处救援船的汽笛声被风扯得细长,像根针扎进耳膜里。

林晚没动。她看着方建国收回手,指尖沾着一点她发梢上的水珠。他转身走向被押解的沈明远,背影在灰白的天光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沈明远被两个士兵反剪着胳膊,头垂得很低,西装领口蹭着污泥,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方队!”一个穿迷彩服的少尉跑过来,递上平板电脑,“‘归墟号’的货舱扫描图出来了,负三层有个电磁屏蔽区,热成像显示里面有生命体征!”

方建国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林晚凑过去,看见复杂的船体结构图上,一个位于吃水线以下的舱室被红框标出,旁边标注着“异常生物信号”。

“是阿昭。”林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水晶棺材里的那个……小满的双胞胎妹妹。”

方建国没说话,眼神锐利地扫过屏幕角落的时间戳——扫描是十分钟前完成的。他猛地抬头望向“归墟号”,巨大的船体在晨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卷着几张废纸在绞盘边打转。

“不对。”他低声说,手指点向货舱扫描图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蓝点,“这个信号源……在移动。”

林晚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标记,正沿着船体内部的通道缓慢移动,方向直指船尾的救生艇甲板。

“有人启动了备用电源!”少尉的声音带着惊疑,“船上的主控系统已经被我们接管了,除非……”

“除非有物理连接的独立系统。”方建国打断他,语速快得像子弹上膛,“沈明远在船上留了后手!是那个私人医生!他根本没被抓!”

他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归墟号”船尾方向传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像什么东西在密闭空间里被挤爆的闷响。紧接着,船尾救生艇甲板的位置腾起一股浓烟,隐约可见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船舷!

“救生艇被炸了!”码头上有人惊呼。

方建国一把推开少尉,冲向码头边缘的巡逻艇:“一组跟我上船!二组封锁所有出口!林晚,你留在这里!”

林晚没应声。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归墟号”船尾的浓烟上。玄螭镜的幻象在脑海里翻涌——水晶棺材里穿着红裙的“小满”,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睁开时,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成年男人的阴鸷。那不是阿昭!是那个私人医生!他把自己当成了容器?还是……他根本就是沈家培养的另一个“活体容器”?

“方队!”她冲着方建国的背影大喊,“小心!船上可能不止一个人!”

方建国已经跳上巡逻艇,引擎发出咆哮。他回头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搅浑的海水,有决绝,有警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巡逻艇像离弦的箭,劈开浑浊的海水,冲向浓烟滚滚的“归墟号”。

林晚站在原地,海风吹得她衣袂翻飞。她摸出胸口的玉镯,翡翠温润,那道昨夜浮现的淡蓝色纹路此刻却异常清晰,像一条盘踞的蛇。镯子贴着手腕,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一种奇异的灼热感顺着经脉蔓延。

“小晚……”陈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她抱着小满,女孩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眼睛紧闭,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小满……她刚才又喊‘姐姐’了……”

林晚转身,看见陈雨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她走过去,轻轻握住小满冰凉的手。女孩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缩了一下,像抓住救命稻草。

“她会好的。”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方队会拿到稳定剂。”

“可是船……”陈雨望向浓烟滚滚的“归墟号”,巡逻艇已经靠了上去,几个身影正顺着绳梯快速攀爬,“爆炸了,会不会……”

“不会。”林晚打断她,目光重新投向那艘巨轮。玉镯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识流顺着镯子涌入脑海——不是语言,是画面:幽暗的船舱通道,冰冷的金属管道,还有……一双在黑暗中窥伺的、浑浊的灰白色眼睛!

“他在医生在负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