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方建国眼神锐利如刀,“沈明远!昨天在地下,他靠你最近!他看见过!看见过你在搏斗前把东西往怀里塞的动作!哪怕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但他知道了这个致命的习惯位置!他知道你最紧要的东西一定藏在这里!所以今天这条疯狗目标明确——掏心窝子,掏你最重要的东西!”他喘了口气,“血清也好,表也好,甚至是你这个人,只要他认为沈家想要的,他都会不顾一切掏出来!”
寒意顺着脊柱蔓延。沈明远昨夜逃走时留下的那个恶毒眼神,此刻像烙印一样灼烫在脑中。那个看似狼狈的逃窜,或许只是为了将这个观察到的微小细节,传递给下一个更阴狠、更肆无忌惮的猎手!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惊悸。她将怀表盖轻轻翻开,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那被撕开的黑色丝绒底衬缝隙,捏住了那露出来的一小角黑灰色纸片。异常坚韧的触感。她屏住呼吸,用指甲缓缓将它夹了出来。
借着方建国应急灯的光芒,纸片展现出来。它只有半截指甲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种更厚实的纸张或特殊载体上撕扯下来的残片。纸本身的颜色是深沉的灰黑,不是常见的纸张颜色。在这片深色的底上,用极为工整纤细的线条、近乎于刻的方式,描着三个不完整的符号:
最左边是一个被撕掉下半截的、扭曲的“五芒星”图案。
中间是一个几乎完整的、由两个交叠的小圆圈组成的“∞”符号。
最右边,则是两道斜向平行竖线,像是字母“h”的一部分,又像是某种简笔的门扉。
符号的线条细如发丝,颜色呈现一种古怪的靛蓝色。每一个转折都透着一种冰冷且精密的意味,绝非随手涂鸦。
“不是纸…”方建国凑近,眉头紧锁。他用手指甲在纸片边缘刮蹭了一下,“这质感……像处理过的某种皮革或者织物的内衬,涂了硬胶……”他仔细看着那靛蓝色的符号,“印刷不可能这么细…手工刻的模版印上去的?是票证?封签?还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不完整的“∞”符号上。这看似无限循环的标记,线条的弧度、粗细,甚至那微微不对称的挤压感……与半小时前,她在金陵大学废弃生物研究所地砖缝隙里,从老张头发来的高清照片上放大的符号核心线条,惊人地重合!
不是巧合!
她猛地抬头,抓住方建国的胳膊。“你刚才发现的‘夹层’在哪?带路!”
这条隐秘的夹层通道比想象中更长。坡度向下,空气冰冷潮湿,霉味和铁锈味中渐渐掺杂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气味——像是大量干燥的植物标本、动物剥制品的混合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气息。方建国在前,手枪垂在腿侧但保持随时可以击发的姿势。应急灯惨白的光柱只够照亮前方数米的范围,通道内壁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墨绿色苔藓,脚下偶尔传来踩碎硬物的“咔嚓”声。
“就在前面拐角下坡的地方,”方建国低声说,声音在狭窄通道里被压得很闷,“有岔路,一条很深,有冷风灌上来,我不敢继续探。另一条是死路,尽头是个塌方形成的小空间。东西就在那里找到的。”
说话间,通道果然出现了分岔。向下倾斜的主通道深不见底,如同通往地狱的裂口。另一条向右的支路很短,延伸十几米就到头了,尽头处塌落的砖石泥土形成一个三角形凹壁。凹壁底部,方建国此前放置的便携工灯提供着唯一的光源。
凹壁空间狭窄,只容两三人站立。墙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霉网,像巨大的蜘蛛在角落织就的丧葬裹尸布。霉网之下,裸露出墙体被强酸侵蚀般凹凸不平的痕迹。
方建国指着一小片被拨开的霉网下方:“就在这里。用探针插进去,捅开了一些浮土烂泥弄出来的。感觉是个埋得很深的金属盒子。”
林晚的目光扫过。在那片明显与其他地方颜色更深、质地更湿粘的泥土附近,地上散落着一些被挖掘带出来的污物。几块碎裂的砖头、一滩黑绿色的泥浆、几块同样覆盖着灰绿色霉斑但显然材质不同的硬质碎片……以及一片大约手掌大的、相对完整的皮质碎片!
那皮质呈现出一种死灰色,非常薄而坚韧,边缘不规则,像是被强行撕扯下来的。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墨绿色的斑驳霉点,但最核心的位置,一大片霉点被粗暴地蹭掉了,露出了种由扭曲五芒星、∞符号和类似双竖线组成的组合标记!而且这片上的∞符号更加清晰完整,甚至还多了一个环绕在外的、类似荆棘枝蔓的闭合曲线!
“就是它!”林晚呼吸急促,迅速拿出方建国之前捡到的那片残片——完全吻合!两个残片的断口能够极其勉强地拼合在一起!
“这他妈到底是……”方建国也蹲下身,强光近距离照射着那靛蓝色符号。灯光下,符号线条反射出一种极其内敛的金属光泽。
“编号,”林晚的声音冰冷,带着某种接近真相的沉重,“是某种……产品编号。或者……容器编号。”
方建国猛地抬头看她。
“1947年之后,金陵大学医学院的尸源库异常记录,”林晚语速加快,一边从贴身口袋掏出手机调出存在加密区的文档照片,“十三具用于解剖教学的无名尸体,全部来自1947年初春。记录显示,尸体来源标注含糊,接收人是已故副院长刘世珩的助理。但尸检初始记录的解剖特征一栏,全部标记着同一个符号——就是这个!”她把手机屏幕亮给方建国,“还有金陵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血库1938-1945年特殊血清调出记录存档!被划掉的签名栏底部,用极细的笔尖,同样有这个符号变体!”
灯影晃动。方建国脸上的线条在惨白的光下变得异常冷硬。他慢慢站起身,目光从地上的符号残片转到林晚脸上,又从她脸上移开,落到凹壁角落深处,那一小片先前没有被灯光照亮的黑暗区域。那里的墙上,覆盖的霉网似乎没那么厚,隐约能看到墙根的泥土里,半埋着一小截乌黑色的东西。
方建国走过去,用枪口小心地拨开覆盖的湿泥和霉絮。露出的是一截约十公分长、小指粗细的硬质塑料管。很旧很脏,通体墨黑,没有任何标签文字。管身两头都已被暴力打开,像是被尖锐的牙齿硬生生咬开过。内壁残留着少许褐红色干涸痕迹。
“类似离心管或者储血样管?”方建国脸色越发难看。
林晚没回答。她的目光越过这截管子,落在了管子旁边的墙根下——在那尚未凝固的黑绿色泥浆边缘,极其不易察觉地印着几道浅浅的凹痕。不是泥印,更像是某个重物长久压过留下的……轮廓极不规则,但仔细分辨,其中一个凹痕似乎是…半只脚掌?
她的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不是皮鞋底常见的花纹!那印记的边缘粗糙模糊,甚至隐约能看出几道扭曲的、类似疤痕的皱褶隆起感!
“他来过……”林晚的声音轻得像幽灵,手指指向那几乎要被泥浆重新漫过的浅痕,“那个‘蝮牙’……那个灰眼睛的男人……他在这里停留过!他的鞋……他的脚……”
话音未落!
“呜——呜呜——”
凄厉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警报声,如同骤然刮起的死亡风暴,猛然撕裂了地底墓穴般的死寂!
“地下主通道!”方建国脸色骤变,瞬间扑向通往主通道的那个拐角口,枪口指向下方浓墨般的黑暗深处!
林晚的手机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她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周教授的电话号码!她立刻接通!
周教授的声音冲出来,嘶哑、恐惧到变调:“林晚!别回来!快跑!小满……小满她……”他的声音被一阵恐怖的、野兽受伤般的痛苦咆哮打断!那咆哮绝非人声!隔着电话,林晚听到了玻璃器皿轰然碎裂的巨响、医护凄厉的尖叫、某种重物持续撞击金属门板和墙壁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沉重闷响!
“她……她不对劲!不是人了!眼睛……眼睛是灰白色的!见什么撞什么……”周教授的声音扭曲变形,背景是奔跑的脚步和一声令人心脏骤停的钝物击打声,“哐当!咚!”
电话断线!忙音如同冰锥刺入脑髓!
手机“啪”地滑落,砸在湿冷的泥地上。档案馆地底深处的冰冷警报声,病房断线电话里那恐怖的咆哮和撞击声,在她意识深处轰然对撞,炸开!沈家的血清!月曜血清!不是解药!那淡金色的液体,那被母亲用命守护、从镜室深处找回的“希望”,根本就不是为小满准备的!
“小——满——!”
林晚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带着铁锈的血腥味冲出来,在狭小的凹壁内撞得粉碎。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撞开了挡在前面的方建国,更感觉不到脚下湿滑的苔藓让她踉跄着扑倒又爬起。工灯的光束在她身体两侧剧烈摇晃,将凹凸不平的墙壁、地上散落的墨绿色霉斑残片、还有那沾着褐色干涸物的黑色离心管碎片,映照成光怪陆离的噩梦布景。
方建国紧随其后,几乎是用身体顶着将她向通道上方推去,嘶吼声被通道的回音扭曲变形:“上去!离开这里!我去医院!”
身后,通往地下更深处的黑暗裂口方向,警报声愈发凄厉,穿透厚厚的泥土和管道,如同幽冥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还夹杂着某种沉闷而急速的、金属鞋钉刮擦粗糙地面的奔跑声——是追击?还是更可怕的东西从那个“蝮牙”逃入的深渊里爬了上来?方建国猛回头,手中的格洛克毫不犹豫指向后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扣动了扳机!“噗噗噗噗——”加了消音器的沉闷枪声如同重锤击打湿木,瞬间压制住了下方的警报回响,但根本无法完全掩盖那如同潮水般迅速靠近的、非人的沉重奔跑!
“走啊——!”方建国爆发出全身力气,抓住林晚手臂向上猛推,两人几乎是翻滚着,从塌陷口狭窄的出口撞了出去,重新回到相对开阔的废弃设备间区域!
警报声在背后骤然放大!从地底深处直冲而上!刺眼的红色旋转灯不知何时已在主通道附近的天花板上亮起,疯狂的闪烁切割着布满尘埃和管道的空间!
“后门!”方建国嘶吼着,猛地转身,枪口不再对准身后的通道口,而是指向设备间远处一扇沉重的、刷着绿漆的金属防火门!他毫不犹豫地举枪!“砰砰砰砰砰!”巨大的、毫无声音的枪声在密闭空间里如同惊雷炸响!格洛克17对着门锁位置疯狂倾泻火力!火星四溅!坚固的门锁在连续的点射下扭曲炸开!
“轰隆!”沉重的金属门在最后一声巨响后向内弹开半尺!潮湿阴冷的夜风瞬间倒灌进来!
“分头!我引开地面的注意!”方建国一把将林晚推向那敞开的逃生门,枪口依旧对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通道入口,“我去医院!快去!”
林晚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方建国像一块磐石撞在设备间中央的金属立柱上,枪口喷吐着火舌,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泼向黑暗的通道入口,压制着那几乎要涌出来的疯狂奔跑声!他那声嘶吼在枪声和警报嘶鸣中几乎破碎变形:“去找陈雨……小满不能……”
话音未落,通道深处的黑暗中,两点浑浊的灰白色幽光如同两点地狱的寒星骤然亮起!一个更快、更矮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如同出膛的炮弹般猛扑出来!那不是人!那团扑出来的东西四肢着地,动作扭曲得像一只痉挛的巨大猿猴,覆盖着肮脏的黑色布料,皮肤裸露的地方呈现一片怪异的靛青死灰色!两点灰白色的光源正是它没有眼白、完全被灰色覆盖的眼睛!
“噗!噗噗噗!”方建国的子弹结结实实地轰在扑出的怪物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将那东西打得在空中诡异地一滞!但它落地的瞬间,四肢以反关节的角度猛地一撑,没有血,没有痛呼,只是发出一声更加尖厉、如同金属摩擦的嚎叫!然后再次以更快的速度扑向方建国!
林晚被猛地推出了半开的防火门,踉跄着跌入狭窄的后巷!身后,门内枪声、怪物的尖嚎、沉重的撞击闷响、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混成一片!她甚至没时间回头看一眼,身后那扇被推开的沉重防火门已经在她跌出的瞬间被从里面撞得轰然巨响!像是有千斤重物砸在上面!
雨不知何时大了,冰冷的雨点狠狠砸在脸上。医院的地址在脑海中疯狂回响!她不管不顾地冲进雨幕,踩过坑洼积水的小巷,目标只有一个——
那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死亡威胁的白色地狱中心,那双曾经倒映着月光,如今却可能彻底沉入灰白深渊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