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暗室灯明(1 / 2)

市立医院的消毒水味裹着秋凉,漫进IcU外的走廊。林晚站在玻璃窗前,看护士给小满换输液管。小女孩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青色血管,针管扎进去时,她睫毛颤了颤,像只被露水打湿的蝶。

“林小姐。”

陈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她手里提着保温桶,发梢沾着秋晨的湿气:“熬了点南瓜粥,小满醒了能吃点。”

林晚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桶身的温度。她想起昨夜陈雨在医院陪床,自己则去了金陵大学档案馆——周教授说那里还藏着1943年生物研究所的物资清单,或许能找到“轩辕计划”与沈家其他产业的关联。

“小满今天情况稳定了?”林晚问。

陈雨点头:“医生说肾功能开始恢复,皮肤溃烂的地方也结痂了。刚才她醒了会儿,抓着我的手喊‘奶奶’,声音清楚得像小时候。”她顿了顿,眼眶泛红,“她问我……‘奶奶,月亮是不是甜的’。”

林晚喉头发紧。这句话她在母亲的日记本里见过——1943年秋,苏静姝在日记里写:“小满今天掉进玄武湖,捞上来时攥着块鹅卵石,说‘月亮掉水里了,我要捡回来当糖吃’。”原来三十年来,这段记忆像颗种子,在小满的潜意识里生根发芽,此刻终于抽芽。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周教授抱着个牛皮纸袋走来,镜片上蒙着层薄雾:“省检察院的同志说,沈家在金陵的十二家医院、五所学校的账目已全部封存,查到三十七笔‘科研经费’流向不明——其中十七笔,对应着‘轩辕计划’的实验记录。”

林晚接过袋子,翻出最上面那份文件。标题是《金陵生物制品研究所1943年度实验物资清单》,右下角的签名是“沈慕之”,盖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红章。清单里列着“玄螭血清培养基”“实验体7号(女,18岁)月例用品”“特殊玻璃器皿(防腐蚀)”等条目,最后一项是“苏秀兰实验记录整理费——叁圆”。

“苏秀兰?”陈雨轻声念出名字,“这是我外婆的名字。”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清单里还有备注,‘苏秀兰女士每日下午三点至五点协助整理数据,需严格保密’。”他翻开另一张纸,“这是研究所的平面图,标着‘特殊实验室’的位置——在地下二层,入口在标本室的水池下。”

林晚的手指抚过平面图上的标记。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活棺材”,想起陈先生说的“沈家把最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埋在最干净的地方”。原来所谓的“慈善基金会”,不过是用来掩盖地下实验室运作的幌子。

“小满醒了!”

护士的声音从IcU传来。三人快步走进病房,小满正靠在枕头上,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她看见陈雨,立刻伸出小手:“奶奶,糖。”

陈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剥开放在她手心。小满攥着糖,目光转向林晚,突然皱起眉头:“姐姐……疼。”

林晚心头一紧:“哪里疼?”

小满指着自己的后颈,那里有块淡紫色的胎记,形状像片银杏叶:“奶奶说……这里以前很疼。有个穿白衣服的叔叔,拿针扎我……”

陈雨的手猛地收紧,水果糖纸发出细碎的响声。林晚蹲下来,握住小满的手:“小满记得那个叔叔吗?他长什么样?”

小满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他戴眼镜!和……和爸爸的照片里的人!”她从枕头下摸出张旧照片——是沈明远的结婚照,背景是金陵饭店,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

林晚的心脏狂跳。照片里的白大褂男子,和档案馆里那张合影上的年轻人几乎一模一样。而那张合影的背面,写着“民国二十三年秋,与沈先生、陈砚合影于研究所”——如果陈砚是陈先生的父亲,那么照片里的年轻人,难道是……

“小满,你说的‘爸爸的照片’,是从哪里来的?”林晚轻声问。

小满歪着头:“王奶奶给的。她说……是妈妈的东西。”

陈雨连忙翻出随身携带的布包,里面装着小满的遗物:布娃娃、银锁、还有半块烧焦的布片。她从布包最底层摸出张照片,正是小满说的那张——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1943年秋,慕之与同事”。

“慕之?”林晚的指尖抵住照片上的名字,“沈慕之?”

周教授凑近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这张照片是沈慕之的私人相册里的!我在研究所的废墟里见过这本相册,当时没注意到这张。”他指着照片角落的小字,“这里的‘同事’,应该是陈砚——陈先生的父亲。”

林晚突然想起陈雨说过,陈先生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失踪了。原来陈砚当年是沈慕之的助手,参与了“轩辕计划”,却在1945年日本投降后,带着部分实验记录和苏秀兰的资料逃离了研究所。而陈先生,很可能就是陈砚的儿子,从小被送到台湾,成年后才回到大陆,继承父亲的遗志。

“小满,你还记得什么?”林晚握着她的手,“那个穿白衣服的叔叔,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小满眨了眨眼,突然说:“他说……我是‘小月亮’。”

“小月亮?”陈雨重复着,突然想起什么,“王婶说过,小满出生那天,天上的月亮特别圆,像块大月饼。妈妈说,小满的脸圆圆的,像月亮。”

林晚的脑海里闪过母亲日记里的一段话:“1943年11月15日,晴。静姝在产房里疼了三天三夜,终于生下小满。她抱着孩子说,‘这孩子的眼睛像月亮,要替我们看黑暗之后的光’。”她看向小满的眼睛——此刻正亮得惊人,像两潭映着星光的泉水。

“小满,”林晚轻声说,“你知道吗?你的妈妈苏静姝,是个非常勇敢的人。她为了保护你,为了保护更多像你这样的孩子,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

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伸手摸向林晚胸前的玉镯:“姐姐的玉……亮亮的。”

林晚解下玉镯,放在小满手心。翡翠的凉意透过皮肤传到小满心里,她忽然笑了:“甜的。”

就在这时,小满的瞳孔突然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林晚连忙扶住她:“小满!怎么了?”

“疼……”小满的声音变得尖锐,“后颈……疼……”

护士们冲进来,按住小满乱挥的手。林晚看见小满的后颈处,淡紫色的胎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皮肤下鼓起几个青灰色的包块,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准备镇静剂!”主治医生大喊着冲进来,“快!通知神经科和皮肤科!”

林晚被挤到墙角,眼睁睁看着小满被推进抢救室。红灯亮起的瞬间,她摸出手机,拨通了老张头的电话:“张叔,立刻查沈慕之1943年的实验记录!重点找‘特殊实验体7号’和‘月相实验’!”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正在查。沈家的旧服务器里有加密文件,我破解了一部分——1943年11月,研究所确实有个‘月相实验’,对象是七个女童,代号‘七曜’。其中‘月曜’的档案被单独加密,编号是……”

“是小满!”林晚脱口而出。她想起小满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十五,正是月圆之夜。

“对!”老张头的声音带着震惊,“档案里说,‘月曜’是最接近成功的实验体,她的血清能与玄螭病毒完美融合,但副作用是……”他停顿了一下,“每月月圆之夜,月曜的后颈会出现鳞片增生,伴随剧烈疼痛。如果不及时注射抑制血清,会导致器官衰竭。”

林晚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小满”,想起王婶说“小满每个月十五都疼得哭”。原来这不是普通的皮肤病,而是“轩辕计划”留下的后遗症——沈家为了制造“不死士兵”,用七个孩子的生命做实验,而小满,是其中最接近成功的那个。

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主治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暂时控制住了。但她的白细胞数量在急剧下降,必须立刻进行骨髓移植。”

“骨髓库有匹配的吗?”陈雨急切地问。

医生摇头:“小满的情况特殊,需要亲属的骨髓。她父母……”

“我!”林晚和陈雨同时开口。

医生看了看两人:“你们先去做配型检查。但根据档案,小满的亲生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了。”

林晚的手一抖。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小满”,想起陈先生日记里提到的“静姝把半块玉镯塞给我,说‘等小晚长大,她会明白的’”——原来小满不是母亲的孩子,而是陈砚和苏秀兰的实验体?不,不对,王婶说过,小满是母亲捡回来的。

“小满的出生证明!”陈雨突然想起什么,“王婶说,小满的出生证明是伪造的,真正的父母是……”

“是研究所的清洁工。”周教授翻出从研究所档案里找到的记录,“1943年11月15日,有个叫李招娣的清洁工在医院生下女婴,当天就被沈家的人带走。李招娣三天后‘意外’坠楼,女婴被送到孤儿院,改名小满。”

林晚的眼泪砸在墙上。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小满”,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小满抱着布娃娃,眼睛亮得像星星。原来这个被沈家当作实验体的孩子,是母亲用自己的善良,从地狱里抢回来的。

“我去配型。”林晚抹了把脸,“小满是母亲的孩子,我身上流着她的血,一定能匹配。”

陈雨抓住她的手腕:“不行!医生说手术风险很大,你刚经历过……”

“没有时间了!”林晚打断她,“小满的月圆就要到了,下一次发作会……”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握紧拳头,“我是苏静姝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孩子在我面前消失。”

配型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林晚正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等。秋风吹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她摸着胸前的玉镯,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有些东西,碎了才能重生。”

“林小姐。”

老张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脸色凝重:“沈家在金陵的地下实验室找到了。周教授带人进去,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林晚的心提了起来。

老张头打开袋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实验报告,最上面那封的日期是1945年8月15日:

“今日日本投降,沈老爷子命我销毁所有实验数据。但我偷偷留下了七份‘月曜’的血清样本,藏在研究所的七面镜子里。静姝说,这些样本是罪证,也是希望。等小满长大,她会用这些样本,让所有被黑暗吞噬的孩子,都看见月亮的光。”

林晚的手指抚过报告上的字迹,突然想起小满床头的布娃娃——那是个缺了只眼睛的布娃娃,眼睛的位置塞着块碎镜子。她想起王婶说,小满从小就喜欢对着镜子说话,说“镜子里有月亮”。

“还有这个。”老张头从袋子里取出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周教授说,这是研究所的‘玄螭镜’,传说能照出人的魂魄。他们在地下实验室的墙上,发现了用血写的字:‘月亮会记得’。”

林晚接过铜镜,用袖口擦去镜面的灰尘。镜子里映出她的脸,还有她胸前的玉镯。突然,镜面上的雾气开始流动,浮现出一行小字:“地窖,庚位,戌时,取月。”

“这是……”林晚的声音发颤。

“是陈先生的字迹。”老张头说,“周教授认出来了。他说,陈先生当年在研究所当翻译,经常帮沈慕之抄写实验记录,所以模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