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吃什么？”等她缓过劲，顾衡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又轻又急，“酸梅？山楂？还是……别的什么？”
苏妩虚弱地靠着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忽然，一个极其具体的念头冒了出来：“……想吃……西街拐角那家国营副食店的……蜜渍杏脯。”那家店离得可不近。
顾衡二话不说，立刻起身：“等着！”他连汗衫都没换，抓起钱就冲出了门。没多久，他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琥珀色、裹着糖霜的杏脯，散发着诱人的酸甜气息。
苏妩拈起一颗放进嘴里，那恰到好处的酸甜瞬间压下了恶心感，舒服地眯起了眼。顾衡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眉头舒展，露出一点满足的笑意，他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也跟着无声地笑了。
这成了他们之间新的“暗号”。每当苏妩胃口不佳，或者被孕吐折磨得难受时，顾衡总能捕捉到她细微的渴望。有时是半夜突然想吃一口凉凉的糖拌西红柿，有时是烈日当空突然馋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无论多麻烦，只要苏妩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念头，顾衡总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他跑遍了花城的大街小巷，只为寻觅那能让她展颜一笑的味道。看着他为自己奔波的身影，苏妩觉得，那比蜜渍杏脯还要甜上百倍。
夜晚，是独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静谧时光。顾衡收工的时间明显提前了，他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家里。吃过晚饭，他不再急着去研究图纸，而是端来热水，坚持给苏妩泡脚按摩，动作比以往更加轻柔，仿佛她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两人常常依偎在床头。顾衡的大手会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期待和敬畏，轻轻覆在苏妩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起初还是一片平静，渐渐地，能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微弱的搏动。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胎动时，顾衡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屏住呼吸，仿佛在聆听世间最神圣的乐章。
“他（她）……在动！”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抬头看向苏妩，眼神亮得如同盛满了星河。
苏妩温柔地笑着，拉着他的手更贴近一些：“嗯，像是在跟你打招呼呢。”
顾衡便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上去，笨拙地、充满爱意地对着那小小的凸起低声絮语：“小家伙，我是爸爸……要乖乖的，别闹妈妈……”那低沉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腹中的小生命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
苏妩低头看着这个在修理铺里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像个虔诚的信徒般伏在自己腹前，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粗硬的短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圆满和安宁。枕下的红绸铁盒里，除了那半张房契，还多了一张老医生开的安胎方子和一小缕苏妩剪下的柔软发丝——那是她为未来的孩子准备的。
顾衡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灯火和她温柔的笑靥。他坐起身，将她更紧密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腹中新生命带来的微弱律动。修理铺白日的喧嚣、金属的碰撞、松香的味道，都化作了此刻无声的伴奏。
窗外，花城的灯火依旧温暖如星河。而他们的小屋，这由汗水、信任和深沉爱意构筑的港湾，正满怀期待地、温柔地迎接着那个即将加入他们生命乐章的新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