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涌入小屋。苏妩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水盆边洗漱。冰凉的水泼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朦胧睡意。她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就着昨晚剩下的半块干硬窝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窗台边旧木桌上的两样东西。
那个印着俗气大红花的铁皮盒子,在晨光下显得更加格格不入。她撇了撇嘴,指尖却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挑开盒盖。浓郁的、带着脂粉气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她皱着鼻子,像是嫌弃这气味,但动作却没停。用尾指小心翼翼地从雪白的膏体里勾了一点出来,放在掌心揉开,然后细致地涂抹在因为洗漱而微微发凉的手臂皮肤上。
膏体有些油腻,香味也过于浓烈,远不如她以前用惯的进口冷霜清雅。可当那层薄薄的油脂覆盖在肌肤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滋润感时,她脑海中却突兀地闪过昨夜窗外那道僵硬如石的身影,以及那双在月光下死死盯着她睡颜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嗤……”她轻轻哼笑一声,不知是笑这俗气的雪花膏,还是笑那笨拙的猎人。随手将盒子盖上,丢回桌角。目光掠过旁边那两个饱满的红苹果,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许,带着一丝猫儿偷腥般的得意。
“集合了!都到院里集合,分配任务了!”知青队长粗犷的嗓门在院子里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苏妩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施施然走了出去。院中已经站了七八个知青,大多睡眼惺忪,带着下乡生活特有的疲惫感。队长目光扫过,最后落在苏妩身上,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显然对她那过分白皙的皮肤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感到棘手:“苏妩,你今天去西边那块玉米地掰棒子。手脚麻利点!”
“掰玉米?”苏妩微微挑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几个男知青下意识地看向她那双纤细得仿佛不沾阳春水的手,眼神各异。女知青们则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嗯,任务重,都抓紧!”队长不容置疑地挥手。
另一边,顾衡在自家冷硬的石屋里醒来。昨夜那场“潜行”带来的心悸和狼狈仿佛还残留在四肢百骸,尤其是那双月光下沉睡的狐狸眼,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他烦躁地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脸,试图将那影像驱散。囫囵吞下两个冷硬的玉米饼子,他抄起墙角的柴刀,准备上山去查看昨天设下的陷阱。
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端着碗、蹲在墙根晒太阳的婆娘嘁嘁喳喳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看见没?那个新来的苏知青,啧啧,长得跟画儿里飘下来似的,那皮子白的哟…”
“白顶啥用?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似的…”
“就是!队长把她分去西边掰玉米了,那么大一片地,太阳又毒…啧啧,够她受的!”
“可不是嘛!这种城里来的娇小姐,哪吃得了这个苦?我看啊,收工的时候能爬回来就不错咯!”
“收?我看她连那玉米杆子都掰不动吧?哈哈哈…”
“苏知青…掰玉米…西边…”
顾衡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
那些婆娘刻薄的议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西边的玉米地?那片地离水源最远,地势又高,玉米杆子长得又高又密,叶片边缘带着小锯齿,最是磨人!她那双拎水桶都勒红的手…那双昨晚在月光下安静沉睡时显得如此脆弱的手…怎么能去掰玉米?!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头顶,烧得他心头发紧,甚至盖过了昨夜留下的心悸和尴尬。那些婆娘幸灾乐祸的笑声变得格外刺耳。他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