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睡着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顾衡瞬间爆发的暴戾。那只悬在半空、蓄势待发的手掌,硬生生僵在了距离她肩膀不足一寸的空中。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她寝衣布料下传来的微暖体温。
杀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绝伦的僵硬和无所适从。
推?还是不推?
推开她?那必然将她惊醒。然后呢?面对那双蓄满泪水、带着惊惶和无措的眼睛?看着她再次瑟缩到冰冷的床沿,甚至……可能真的滚到冰冷的地板上去?那场景光是想象,就让顾衡面具下的眉头狠狠拧起,那股烦躁感再次汹涌袭来。
不推?难道就任由她这样……抱着自己睡?
顾衡的身体僵成了真正的石块,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颈窝处是她温热的呼吸和柔软脸颊的触感,腰上是那藤蔓般纤细却无法忽视的手臂。属于她的气息,混杂着药味,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霸道地侵占着他冰冷的感官领域。这感觉陌生得可怕,如同被最柔软的藤蔓捆缚,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黏腻。
时间仿佛凝固了。
悬在空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理智在疯狂叫嚣着推开这个麻烦,将她彻底驱逐出自己的领地。然而,另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束缚感却牢牢地钉住了他的动作——不能吵醒她。仿佛一旦她惊醒,随之而来的眼泪、恐惧和卑微退缩,会是一个比他此刻承受的“拥抱”更让他难以应对的、巨大的麻烦。
最终,那只凝聚着千钧之力的大手,在经历了漫长而无声的挣扎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僵硬,一点一点地垂落下来。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抱她,只是任由那只手沉重地落回身侧的锦被上,五指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维持着这个被“禁锢”的姿势,如同一尊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怒目金刚。身体绷得发痛,每一根神经都高度警戒,感受着怀中那具温软身体带来的、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触感和温度。每一次她细微的呼吸拂过颈侧,每一次她无意识地在他颈窝处轻轻蹭动,都像是一道细微的电流,蛮横地穿透他冰冷的铠甲,直击深处。
【甜甜:啊啊啊!抱住了!没推开!他忍住了!虽然拳头快捏碎了……但忍住了!能量场……好感度……6%!妩妩!6%了!他在自我攻略!冰块在融化!】甜甜激动得语无伦次。
长夜漫漫。
顾衡睁着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帐顶繁复而冰冷的纹路。怀中的温软像一块巨大的烙铁,烫得他无法安眠。那均匀的呼吸声,如同最恼人的魔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体内的力量在躁动,在抗拒,却又被某种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烦躁、憋闷、僵硬、还有一丝丝被这温软气息包裹带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被强行拖入凡尘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坚硬的壁垒。
不知过了多久,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折磨下,在那持续不断的、温软馨香的侵蚀下,顾衡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被强行拖入了混沌的黑暗。
他睡着了。
姿势依旧僵硬,眉头紧锁,拳头紧握。但身体却在不自知中,微微侧倾,将那团依偎在他怀里的温软,以一种近乎守护的姿态,更紧密地圈在了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
昏黄的壁灯下,苏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面具下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极淡、极媚的弧度,如同月下悄然绽放的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