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风坊市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驳杂气息便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血腥铁锈、劣质丹药焦糊味以及长年不见天日的潮湿泥土的古怪味道,蛮横地钻入鼻腔,直叫人作呕。
坊市内的光线极为昏暗。
高耸交错的巨型山体如两排狰狞的獠牙,遮蔽了绝大部分天光,使得整个峡谷都笼罩在一片永恒的黄昏之中。
只有一些店铺门口悬挂的、用不知名妖兽油脂点燃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鬼火般的绿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道路。
街道由粗糙的黑石铺就,上面凝固着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污迹,不知是泼洒的酒水,还是干涸的血迹。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摊贩。
他们面前的破布上,摆放着各种来路不明的物事——刃口带着豁口的法器,沾着尚未完全干涸血迹的储物袋,残缺不全的功法玉简,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妖兽骨骼。
这里没有喧哗的叫卖声,死寂得可怕。
每一个行人,每一个摊主,都像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用警惕、贪婪而又麻木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每个人都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在黑暗中寻找着猎物,同时也提防着自己沦为别人的盘中餐。
云天目不斜视,沿着主干道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的神识并未外放,在这种地方,肆无忌惮地用神识扫视,本身就是种挑衅。
他仅凭着远超同阶修士的敏锐五感,将周遭一切尽收心底。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绝对安全的落脚点。
他很快注意到,坊市的建筑大多是简陋的石屋,但越往峡谷深处,地势越高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直接开凿在山壁上的洞府。
那些洞府门口,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光,显然是设有禁制的长租之地。
在山壁脚下,他看到了一座三层高的石楼。
这算是黑风坊里少有的体面建筑了。
石楼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猩红的魔血写着“安归”二字。
在这杀戮之地,这名字显得格外讽刺。
云天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楼内比外面更加昏暗,柜台后面,一个身材干瘦、只有一只眼睛的独眼老者,正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惨白头骨。
老者的气息晦涩不明,竟是位金丹初期魔修。
他感应到云天进来,那只浑浊的独眼缓缓抬起,在云天身上扫过一圈,便又垂了下去。
“住店?还是打尖?”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住店。”云天平静回应,“要一间最安静的洞府。”
“最安静的,在山顶,设有三层隔绝禁制,外加一层预警法阵。”独眼老者头也不抬地说道。
“一天一百块下品魔石。至少租一个月。”
价格不菲。
但对于云天而言,这点花费微不足道。
云天没有还价,手腕一翻,一个不起眼的小袋子出现在手中,随手扔在了满是划痕的柜台上。
袋子里,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块中品魔石。
独眼老者擦拭头骨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掂了掂袋子,用神识漫不经心地一扫,那只独眼中,首次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
这般干脆利落的客人可不多见。
更何况,对方表露出的修为,仅仅是炼气大圆满。
他将魔石袋子收起,从柜台下方摸出一块冰凉的黑色令牌,丢给云天。
“山顶,丙字十三号。这是禁制令牌。”
顿了顿,或许是看在云天如此爽快的份上,他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多说了一句。
“小子,看你是生面孔。在黑风坊,记住三件事。”
“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不该听的话别听。”
“不该露的底牌,永远别露。”
“多谢。”
云天接过令牌,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按照令牌的指引,他很快在陡峭山壁的最高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洞府。
洞府不大,只有间十余丈见方的石室,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石床。
但确实如老者所说,洞口被重重禁制笼罩,将内外的一切气息与声响彻底隔绝。
云天站在洞府中央,却没有立刻放松。
他指尖灵光闪动,一枚枚阵旗无声无息地飞出,没入四周的石壁与地面。
片刻之间,颠倒五行阵已然将整个洞府笼罩在内。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地松弛下来。
在这片混乱之地,总算有了处暂时安身的角落。
他并未急于出去打探消息,而是盘膝在石床坐下,陷入了沉思。
在亲眼见识到黑风坊市门口那毫不掩饰的杀戮之后,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里,修为低,就是原罪。
以魔道炼气大圆满的境界行走于此,无异于孩童捧金砖行于闹市,时时刻刻都在吸引着那些鬣狗般的目光。
即便他能用金丹期的神识和手段震慑宵小,但周围始终跟着一群扰人的苍蝇,终究麻烦。
必须尽快将魔道修为也提上来。
至少,要达到筑基境,才能拥有最基本的威慑之力与话语权。
心念已定,云天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手腕一翻,储物戒中光芒连闪。
下一刻,近千块极品魔石被他毫不吝惜地取出,在周边布置成一个简易却高效的聚魔阵。
嗡!
阵法启动的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郁到近乎液化的精纯魔气,从那一颗颗极品魔石中狂涌而出,瞬间将整个颠倒五行阵内的空间彻底填满!
这股魔气的精纯与磅礴程度,恐怕便是北域那些顶级魔宗的核心弟子修炼之地,也远远不及!
云天深吸一口气,那粘稠的魔气顺着他的口鼻涌入体内,让他浑身一震。
他闭上双眼,双手掐诀,心中默念《天魔圣诀》筑基篇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