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依旧散落着细雪,二人刚一走出坊市边缘的防护禁制,一股刺骨的寒风立时从崖顶灌涌而下,比坊市内猛烈了何止十倍。
狂风如刀,刮得崖道两旁那些早已被冰雪覆盖、不知是否还有生机的树林簌簌作响。
坚硬如铁的冰封树干,竟也被这强风吹得弯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
云天刚运起灵力抵御,便见身前的风朵朵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她一抹指间储物戒指,一道晶莹亮光闪动,旋即迎风暴涨。
不过眨眼功夫,一艘通体由不知名寒冰雕琢而成的三丈长灵舟,便静静悬浮在了二人面前。
灵舟造型优美,线条流畅,舟身之上遍布着玄奥繁复的天然冰纹,在灰白的天色下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宝光。
那股沛然的灵压波动,远非寻常灵器可比。
法宝!
云天心头一跳,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这艘飞行灵舟,竟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
云霄剑宗的底蕴,元婴真君的身家,当真是深不可测。
不等他仔细端详,一道冰冷的声音已然响起:“别愣着了,上来。”
云天闻声抬头,只见风朵朵不知何时已轻盈地立于舟头。
她一身洁白狐裘,立于这冰晶灵舟之上,周遭风雪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整个人宛若自九天之上踏雪而来的仙子,清冷绝尘,不染一丝凡俗气息。
云天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便醒转过来,只觉脸颊有些微烫,连忙收敛心神,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灵舟的尾端,与她隔开了丈许距离。
他刚一站定,灵舟周身便亮起一层剔透的冰莹光罩,将凛冽的寒风与冰雪尽数隔绝在外。
紧接着,整艘冰舟轻轻一颤,化作一道璀璨的水晶流星,迎着狂风,以一个近乎六十度的陡峭角度,向着那云雾缭绕的崖顶疾飞而去。
……
冰舟遁速极快,远超云天以往乘坐过的任何飞行法器。
然而,旅途却是出乎意料的枯燥与……压抑。
足足飞了半日,四周的景致除了雪还是雪,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而舟头那道白色的身影,便如同一尊完美的冰雕,自始至终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连发梢都未曾飘动一下。
云天站在舟尾,只觉浑身僵硬。
风仙子不坐,他也不敢坐。
风仙子不语,他更不敢随意开口。
于是,他也只能像根冰柱子似的杵在原地,目光在两边飞速倒退的雪林与前方那道白影之间来回游移。
他心里已是叫苦不迭。
这一路若是都这般情形,他还真有些后悔随此女同行了。
这哪里是寻人,分明是来受刑的。
“无事可做,就将血魂牌拿出来,好好盯着。”
就在云天胡思乱想之际,风朵朵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云天一怔,连忙应道:“是,风仙子。”
他依言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枚血红色的玉牌,注入一丝灵力,让其缓缓悬浮在身前。
别看风朵朵一脸冰冷,其实这一路行来,她心中也同样挣扎。
与一名男子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独处这么久,对她而言还是平生头一遭。
她并非天性如此不近人情,只是早已习惯了用冰冷来伪装自己,隔绝外界的一切。
她也想找些话说,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甚至想起了许久之前,在风云城外,远远看到云天与黄萱二人并肩而行,黄萱那丫头几乎整个人都快挂在云天身上的亲昵模样。
当时她心中只觉得荒唐,可如今想来,那份毫无顾忌的亲近与信赖,却让她莫名地生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让她像黄萱那般,毫不矜持地与一名男子谈笑风生,嘘寒问暖?
她做不到。
所以,当那句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脱口而出后,她自己都对自己感到了一丝无奈。
干脆,眼不见为净。
风朵朵不再多言,缓缓在舟头盘膝坐下,闭上了那双清冷的凤眸,只分出一缕神识操控冰舟,心神则沉入了修炼之中,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摒弃在外。
云天见状,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周身的压力都为之一轻。
他偷偷瞥了一眼舟头那道绝美的身影,见她似乎真的进入了入定状态,这才敢放松下来,学着她的样子,也在舟尾盘膝坐下。
他单手拄着下巴,目光落在身前那块悬浮着的、散发着微弱红芒的血魂牌上,看似专注,实则心神早已飘远。
冰晶灵舟在茫茫的崖道上疾速飞遁,舟外是呼啸的狂风与无尽的冰雪,舟内却是一片奇异的静谧。
舟头,一道绝美的白影盘膝端坐,青丝如瀑,一动不动,宛若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的雪中神女。
舟尾,一名同样白裘裹身的俊秀男子,单手拄腮,侧身而坐,目光悠悠,凝望着前方半空中那枚赤红的玉牌。
远远看去,那画面却更像是一位痴情的男子,正隔着遥远的距离,翘首以盼着心上人的回眸。
风雪为景,冰舟为台。
一动一静,一冷一暖,构成了一幅意境悠远的绝美画卷,让人回味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