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玉分别,至今已足足十年。
当年在小小的丰南坊市中,那个外柔内刚,为了改变命运毅然踏上未知旅途的女子,给了初入仙途的他许多关照与温暖。
那份情谊,如亲姐弟般纯粹,云天始终挂怀于心。
十年光阴,于修士而言或许不长,但对他二人而言,却已是沧海桑田。
他从一个炼气少年,一路走到了如今的筑基中期;而陈玉呢?她是否已筑基成功,在太一门站稳了脚跟?
想着即将重逢,饶是云天心境早已被打磨得古井无波,此刻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波澜,既有期待,又有一丝莫名的忐忑。
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时辰。
静室内的熏香都已快要燃尽,茶水也早已凉透。
云天端坐的身形未动分毫,但手指却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显露出他内心的一丝不耐。
通传一人,何需如此之久?
就在他眉头微蹙,准备起身去催问一声时,静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女声,迟疑地在门口响起:
“是……是云弟吗?”
云天敲击的指尖一顿,倏地转身望去。
门口立着一位身着太一门月白道袍的女子,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姿窈窕,面容依旧清丽。
只是,当年那双明亮坚定的眼眸中,此刻却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与挥之不去的疲惫。
一身合体的道袍穿在她身上,非但没有衬出仙家气韵,反而显得有些落寞。
云天一眼便认出了她。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最终,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缓缓起身。
“是我,陈姐姐。好久不见。”
短短几字,仿佛一道钥匙,瞬间打开了陈玉情绪的闸门。
她双眼一红,水雾迅速在眼眶中凝聚,却倔强地忍着不让它落下。
她就那样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的青年。
他的面容轮廓褪去了稚气,变得英挺俊朗,眼神深邃沉静,一身筑基期的气息厚重如山。
那个当年还需要她指点迷津的少年,如今已然成长为了一位让她需要仰望的前辈。
这巨大的反差,让陈玉心中五味杂陈,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天也在打量着她。
当他的神识扫过陈玉的修为时,眼中一丝疑惑之色一闪而逝。
炼气大圆满。
十年过去,她竟还停留在这个境界。
最终,还是陈玉打破了这片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将泪意强行压下,脸上绽开一个略带苦涩却依旧熟悉的笑容,迈步走进了静室。
“云弟,真没想到,此生我还能再见到你。”她走到云天面前,仰头看着他,感慨万千,“我听通传的师弟说,你是青云宗的筑基前辈?”
云天微微点头,拉开一把椅子:“姐姐坐下说吧。”
待陈玉坐定,云天便将自己与她分别后的一些经历免去了那些凶险隐秘,只挑了些无关痛痒的趣事,如游记般娓娓道来。
他说的平淡,陈玉却听得津津有味,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天符阁无话不谈的日子。
许久,云天才停了下来,话锋一转,轻声问道:“陈姐姐,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以你的资质,为何至今还……”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却很明显。
原本还挂着笑容的陈玉,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神。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满是无奈的苦笑。
“唉,我又怎能与云弟你这般天资过人、机缘深厚相比。”
她缓缓道出了这十年的经历。
当初,她凭借过人毅力,确实成功拜入了太一门,也暂时解了家族被火炎门逼迫的危机。
但那位汪姓筑基长老的怨恨,却如附骨之蛆。
明面上,对方碍于太一门的威名不敢做什么,可暗地里,却给她的家族使了不少绊子。
她与家族的关系,也因常年分离和各种掣肘,并未如想象中那般缓和。
而在这天才云集的太一门,她那点资质和不算顶尖的炼丹术,实在算不得什么。
就连六年前那场轰动东荒各宗门的冰火谷秘境试炼,她都没能争到一个名额。
这些年来,她拼命炼丹,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凑够灵石,从宗门兑换了一枚筑基丹。
可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筑基失败了。
筑基失败,丹药耗尽,道途几乎断绝。
那一刻,她所有的心气都被磨平了。
她甚至想过,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在宗门某个角落里当一个普通的炼气弟子,百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