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蕲南困兽——白虎旗折楚声哀】
始皇二十二年十月末,蕲南的芦苇荡被血染红了大半。楚军的残部蜷缩在洼地中,折断的白虎旗斜插在泥里,旗面被箭洞穿了十几个窟窿,剩下的楚军士兵个个带伤,甲胄上的血痂结了又裂,手里的戈矛大多只剩半截,唯有项燕手里的残枪还泛着冷光——那是他父亲项燕(此处为艺术化处理,实为先祖项梁之父,统一称谓项燕)传下来的铁枪,枪头缺了一块,是去年与李信交战时被秦剑斩断的。
“将军!秦军又在缩小包围圈了!”一名校尉踉跄着跑来,胸口插着半截弩箭,血顺着箭杆往下滴,“王贲的轻骑已经到了东边的渡口,我们……我们退无可退了!”
项燕没有回头,目光望着西北方向的咸阳。那里是大秦的都城,是他毕生要抗衡的地方。三个月前,他还带着五万楚军在淮水布防,昌平君承诺的援兵迟迟不到,反而传来陈城被秦军攻破的消息;一个月前,王翦的六十万大军分三路合围,楚军粮道被断,只能一路退守到这蕲南的芦苇荡,如今连饮水都要靠芦苇根过滤泥水。
“还有多少弟兄?”项燕的声音沙哑,像是被风沙磨过。
“不足三千了……”校尉的声音带着哭腔,“伤员占了一半,能战的只有一千出头。”
项燕缓缓举起残枪,枪头对着夕阳,铁锈在余晖里泛着暗红色。他想起年轻时在楚宫受训,太傅教他读《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那时他以为自己会像先祖一样,战死在抗秦的疆场,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绝境——没有援军,没有粮草,连身后的楚国都快要保不住了。
“把所有能战的弟兄叫到我身边来。”项燕转身,目光扫过洼地中的残兵,“我有话要说。”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聚拢过来,个个面带疲惫,却没人后退。他们都是项燕一手带出来的老兵,从郢都到淮水,从陈城到蕲南,跟着他打了十几年仗,早就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项燕走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坡上,残枪拄在地上,声音传遍整个洼地:“弟兄们,秦军合围,我们退无可退了。但我们是楚国人,是项氏的兵,就算死,也要死得有骨气!”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牌,上面刻着项氏的族徽——一只昂首的白虎:“这是我项氏的族徽,今日我把它传给你们,若是有人能活着出去,记住——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青铜牌被传给最年轻的一名士兵,那士兵含泪接过,紧紧攥在手里。项燕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我项燕一生抗秦,没能守住楚国,是我无能。但我死后,你们要活下去,等着昌平君的援兵,等着楚地的义士,总有一天,要把秦军赶出楚国!”
就在这时,东边传来马蹄声,王贲的轻骑已经到了芦苇荡边缘,玄色的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喊杀声越来越近。项燕猛地举起残枪,对着天空高喊:“楚——”
“楚——”士兵们跟着高喊,声音震得芦苇叶簌簌落下,像是在回应他们的悲愤。
项燕放下残枪,从腰间拔出匕首——那是楚昭王赐给项氏的匕首,柄上嵌着绿松石,刻着“守楚”二字。他看了最后一眼楚地方向,突然将匕首横在颈间,目光坚定:“我项燕,生为楚人,死为楚魂!”
匕首划过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项燕没有立刻倒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左手按住自己的头颅,右手猛地向前一掷——那颗带着鲜血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洼地中央的泥地上,滚了两圈后停下,面部朝上,睁着的眼睛正好对着楚地方向。
而那颗头颅落下的位置,旁边恰好倒着半截白虎旗,旗杆斜斜地指着头颅,头颅的轮廓与旗杆的影子,在夕阳下恰好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楚”字。
【二:断头成字——一腔血溅“楚”魂立】
王贲带着轻骑冲进芦苇荡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楚军残兵围着一个“楚”字跪成一圈,个个泪流满面,却没人反抗;洼地中央,项燕的无头尸身直挺挺地站着,手里还攥着那柄嵌绿松石的匕首,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芦苇;那颗头颅落在“楚”字的上半部分,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盯着冲进来的秦军。
“将军!不可冲动!”亲兵拉住想要冲上去的王贲,“楚军虽然残了,却抱着必死的心,我们没必要跟他们硬拼。”
王贲勒住马,目光落在那个“楚”字上,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他打过无数仗,见过无数死法,却从没见过有人用自己的头颅和尸身,摆出这样一个“楚”字——这不是绝望,是挑衅,是对秦军的蔑视,是对楚人的激励。
“传我命令,围而不攻。”王贲沉声道,“让他们把项燕的尸身和头颅收殓好,我们不打扰。”
亲兵愣了一下,还是领命而去。楚军残兵听到秦军的命令,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警惕地盯着秦骑,直到看到秦军真的只是围在芦苇荡外围,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敛项燕的尸身。
最年轻的那名士兵抱着项燕的头颅,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突然“啊”地一声惊呼——项燕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士兵吓得手一抖,头颅差点掉在地上,旁边的老兵立刻扶住,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嘴唇上的血痂在干燥的风里开裂,不是真的动了。
“别慌,将军只是想看着我们活下去。”老兵轻声说,从怀中掏出一块麻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头颅上的血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王翦带着中军赶来了。他翻身下马,走到芦苇荡边缘,目光落在那个“楚”字上,久久没有说话。墨翟跟在他身后,看到那颗头颅时,眉头皱了起来:“上将军,项燕此举不简单,这个‘楚’字,恐怕不只是激励楚军那么简单。”
王翦点头,示意士兵去把项燕的头颅取来。楚军残兵不愿意,却又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兵将头颅送到王翦面前。
王翦蹲下身,目光落在头颅的面部。项燕的眼睛还睁着,像是在与他对视,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是去年与李信交战时留下的;下巴上的胡茬还没刮干净,沾着血和泥土。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项燕的眼睑,想让他闭上眼睛,手指却碰到了一处坚硬的地方——是颅骨侧面,像是有刻痕。
“拿火把来。”王翦道。
亲兵立刻递来火把,火光映照下,颅骨侧面的刻痕清晰起来——不是自然的裂痕,是人为刻上去的文字,一行一行,是楚隶,王翦认得,是屈原的《国殇》:“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是《国殇》……”墨翟凑过来,看清文字后,声音有些沉重,“项燕把这首诗刻在自己的颅骨上,是想以死明志,激励楚地的人继续抗秦。”
王翦没有说话,手指继续在颅骨上摸索,突然摸到牙齿的位置有些不对劲——项燕的臼齿比普通的牙齿更硬,像是嵌了什么东西。他让亲兵取来一根银尖,轻轻撬开一颗臼齿,里面竟露出一点银白色的金属,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是陨铁。”墨翟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是东海的陨铁,这种金属比普通的铁更硬,还能被磁石吸引。”
王翦立刻让人取来一块磁石,凑近那颗臼齿。磁石刚靠近,就被牢牢吸住,无论怎么移动磁石,臼齿里的陨铁都跟着转动,始终指向一个方向——东南方,也就是东海的方向。
“指向东海……”王翦的目光沉了下去,“项燕为什么要在牙齿里镶陨铁,还指向东海?难道东海有什么东西?”
墨翟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之前在陈城地道里发现的竹简:“上将军,之前在陈城地道的陶俑里,竹简预言‘汉高祖起于沛’,而沛县就在泗水流域,靠近东海。项燕指向东海,会不会与这个预言有关?”
王翦接过竹简,目光落在“汉高祖起于沛”几个字上,又看了看项燕头颅里指向东海的陨铁,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项燕不仅知道这个预言,还知道东海有能对抗大秦的力量,或许是徐福,或许是其他楚地的遗民,他这是在给楚军残兵指方向。
【三:颅刻国殇——陨铁齿指东海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秦军在芦苇荡外围扎营,楚军残兵则在洼地中搭建临时的灵棚,项燕的尸身被放在一块木板上,头颅放在旁边,周围点着几支火把,映得整个灵棚一片通红。
王翦回到中军大帐,将项燕的头颅放在案上,旁边摆着磁石和从陈城地道里取出的竹简。他让亲兵去取来地图,铺在案上,手指顺着陨铁指向的方向——从蕲南到东海,要经过泗水、彭城、下相,最后到达东海郡的朐县,那里正是徐福东渡的起点。
“徐福……”王翦喃喃道,想起之前在睢阳发现的青铜鼎,鼎耳上的墨家机关图,还有陈城地道里通向骊山的地道,“昌平君勾结项燕,项燕又指向东海,徐福会不会也参与其中?”
墨翟这时走进帐来,手里拿着一块从项燕颅骨上刮下来的粉末:“上将军,我查验过了,颅骨上刻字的颜料,与大梁地宫壁画上的颜料成分相同,都是用骊山朱砂混合秦剑锈制成的。项燕不仅知道骊山的朱砂,还知道秦剑锈的用法,说明他与昌平君的勾结很深,甚至可能见过骊山陵的工匠。”
“骊山工匠……”王翦想起之前派去追查骊山朱砂失窃的亲兵,还没有回来消息,“昌平君调走的骊山工匠,恐怕不止在寿春铸造兵器,还在帮项燕制造这些带有阴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