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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陇西伏波】枹罕盐祸:这咸土带毒!(1 / 2)

【一:盐卤泛黑】

陇西的风总裹着沙,刮在人脸上像细刀子。王翦勒住胯下乌骓时,枹罕盐场的哭喊声已经漫过了盐井旁的夯土台,混着晒盐场上蒸腾的咸气,呛得人胸口发闷。

“将军!再晚一步,这十里盐场的人都要没气了!”负责盐场防务的校尉李敢跌跌撞撞奔过来,甲胄上还沾着带盐粒的污泥,他伸手去扯王翦的衣袖,指节却控制不住地颤抖——那是亲眼见了太多惨状才有的惊悸。

王翦的目光掠过晒盐场。原本该是雪白的盐滩上,此刻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个盐工,有老有少,个个面色青黑,嘴角淌着带泡沫的黑血,手指蜷缩成爪状,像是临死前还在抓挠什么。几个没死透的盐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弱,眼白上翻的瞬间,能看见瞳孔里凝着一层诡异的灰雾。

“何时发现的?”王翦翻身下马,靴底踩在盐渍结板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蹲下身,指尖挑起一点盐滩上的白盐,凑近鼻尖轻嗅——除了惯有的咸涩,还藏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混在风沙里几乎难以察觉。

“今早卯时!”李敢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哑,“头一批盐工下井汲卤,刚把卤水倒进晒池,就有人喊头晕。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倒的人就越来越多,先是手脚发麻,接着就口吐黑血……末将已经封了所有盐井,可昨晚已经有三车盐运去了九原大营,还有两车发往咸阳方向!”

“封路!”王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派人快马传令,九原、咸阳方向的驿道全部设卡,凡从枹罕运出的盐,一粒都不许流入军营和市集。另外,把还能动的盐工集中到西头的土屋,不许他们接触任何水源和食物,我要亲自问话。”

李敢领命刚要走,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老盐工被两个士兵架着,挣扎着要扑过来,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黑血,嘶哑地喊:“将军!是盐井!盐井里有东西!是那东西害了人!”

王翦抬了抬手,示意士兵松开老人。老盐工名叫秦阿公,在枹罕盐场煮了四十年盐,手上的老茧比盐岩还厚。他跌坐在王翦面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褐色的东西——那是块凝结的盐卤,表面却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纹,裂纹里嵌着些暗红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迹。

“昨晚亥时,老汉我起夜去看盐井,就见井台边有黑影晃。当时以为是野狗,没在意。今早汲卤,刚把汲卤桶放下去,就见桶底沾了这东西,”秦阿公的手抖得厉害,“后来人倒了,老汉才想起,十年前匈奴人袭扰陇西时,也有人中过类似的毒,当时萨满祭司说,这是‘黑风蛊’,要靠神山的赤土才能解……”

“黑风蛊?”王翦眉头微蹙。他征战多年,见过匈奴用的毒箭、楚巫下的咒蛊,却从没听过“黑风蛊”。他接过那块盐卤,用匕首刮下一点暗红碎屑,放在掌心揉搓——碎屑质地坚硬,摩擦时竟发出细微的金属声,不像是草木或兽骨的残渣。

“去盐井看看。”王翦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口最大的盐井。井口用青石垒砌,直径足有两丈,井绳上还挂着半桶没提上来的卤水,卤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极薄的黑膜,像是结了层冰。

两个亲兵腰系绳索,提着灯笼下井探查。片刻后,亲兵在井底高喊:“将军!井壁上有东西!像是……像是刻了字!”

王翦让人放下吊篮,亲自下到井底。井底潮湿阴冷,盐卤的咸腥味更重,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亲兵举着灯笼照向井壁,只见西侧的井壁上,被人凿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洞里塞着个油布包,油布已经被卤水浸得发黑,洞壁上用尖锐的东西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不是秦篆,也不是匈奴的蝌蚪文,倒像是楚地的鸟虫书。

“把油布包取出来,小心点,别碰破了。”王翦叮嘱道。亲兵用匕首小心地挑出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裹着一小包暗红色的粉末,还有半块残破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芈”字——那是楚国王室的姓。

“楚谍?”李敢在井口探头,声音里满是震惊,“可枹罕离楚地千里,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投毒?”

王翦没说话,他捏起一点暗红色粉末,凑近灯笼细看。粉末颗粒极细,沾在指尖滑腻腻的,隐约能看见里面混着些银灰色的细屑。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一块磁石——那是之前破匈奴谍案时缴获的,据说能吸住漠北的陨铁。磁石刚凑近粉末,那些银灰色细屑就簌簌地粘了上去,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

“不是楚谍,是有人借楚人的名头掩人耳目。”王翦把磁石收起来,眼神沉了下去,“这粉末里掺了陨铁屑,匈奴人常用陨铁做箭头,而楚巫的蛊毒里,从不会加这种东西。他们这么做,是想让我们以为是匈奴和楚人联手,转移注意力。”

就在这时,土屋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医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色惨白:“将军!不好了!土屋里的盐工又倒了十几个,这次连喝水都吐黑血,我们试过催吐、灌汤药,都没用!再找不到解毒的法子,他们……他们撑不过午时了!”

王翦的心猛地一沉。他抬头看向井口外的天空,风沙越来越大,晒盐场上的白盐被风卷起来,像雪片一样飘着。他突然想起秦阿公说的“神山赤土”,又想起之前在咸阳宫,李斯曾提过,骊山陵的封土是用天下九州的泥土混合烧制的,其中陇西的赤土占了三成,而且骊山陵附近曾出土过陨铁矿……

“李敢!”王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立刻挑选五十名精锐骑兵,备足干粮和水,日夜兼程去骊山陵,向监工的少府令要一坛封土——记住,要刚从陵墙里挖出来的新鲜封土,不能沾任何其他泥土。告诉少府令,这是关乎陇西数万军民性命的大事,若耽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李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将军是说,骊山封土能解这毒?”

“不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法子。”王翦攥紧了手里的油布包,“你路上务必小心,匈奴游骑最近常在陇西边境活动,还有,要提防队里有没有内奸——能在盐井里投毒而不被发现,说明他们在盐场里安插了眼线。”

李敢用力点头,转身就去点兵。王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沙里,又低头看向掌心的磁石——上面的陨铁屑还沾着,在灯笼光下排成了细碎的纹路。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陨铁屑绝不是偶然出现的,而骊山封土里,或许藏着更大的秘密。

【二:盐井魅影】

等李敢的骑兵队消失在官道尽头,王翦才带着亲兵回到盐场的土屋。土屋里挤满了盐工,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几个医官正蹲在地上,给奄奄一息的盐工灌着草药汤,可刚灌下去,就被吐了出来,汤药里混着黑血,溅在土墙上,像一朵朵诡异的花。

“将军,这毒太烈了,草药根本挡不住。”为首的医官姓孙,是跟随王翦多年的老医官,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里满是无奈,“我们验过死者的尸身,发现他们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溃烂不堪,尤其是肾脏,全黑了。这不像是普通的毒,倒像是……像是活物在体内噬咬。”

王翦走到一个还有气息的盐工身边。那盐工约莫十五六岁,是个半大的孩子,名叫小石头,原本在盐场里帮着父亲晒盐。此刻他脸色青黑,嘴唇干裂,眼睛半睁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黑……黑虫子……钻进嘴里了……咸的……苦的……”

王翦的心一紧。他想起刚才在盐井里发现的暗红色粉末,难道那粉末里藏着细小的虫子?他立刻让人取来一块干净的白布,铺在小石头面前,然后用匕首轻轻撬开他的嘴——只见小石头的舌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像是撒了一把黑芝麻,用匕首刮一下,那些小黑点竟然动了起来,原来是些细如发丝的黑虫,正往肉里钻。

“孙医官,快拿烈酒来!”王翦低喝一声。孙医官赶紧递过一壶烈酒,王翦倒了些在白布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白布擦拭小石头的舌头。烈酒碰到黑虫,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些黑虫扭动着身体,很快就不动了,变成了一滩黑色的黏液。

小石头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但还是虚弱地哼着:“爹……爹还在盐井边……他说要找黑影子……”

王翦心里一动,追问:“你爹是谁?他看到黑影子了?”

“我爹是秦阿公……”小石头的声音越来越低,“昨晚……昨晚我爹去盐井,回来跟我说,看到个穿黑衣服的人,手里拿着个黑罐子,往井里倒东西……我爹想喊人,那人就扔了个东西过来,我爹躲了一下,手臂被划了道口子……”

王翦立刻转身去找秦阿公。秦阿公正坐在土屋门口,低着头,手里摩挲着一块旧盐铲。听到王翦问起昨晚的事,他才慢慢抬起头,露出手臂上的一道伤疤——那伤疤还没愈合,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

“昨晚我看到的黑影,个子很高,说话带着外地口音,不像是陇西人,也不像是匈奴人。”秦阿公回忆道,“他手里的黑罐子,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蛇缠在柱子上。我想冲过去拦他,他就从怀里掏出个小石子扔过来,我躲得快,还是被划了道口子。后来我去追,他就钻进盐场后面的林子了,林子里有马蹄声,像是早有人在那里等他。”

“盐场后面的林子?”王翦立刻让人去林子探查。半个时辰后,探查的亲兵回来报告,说林子里发现了几处马蹄印,还有一个被丢弃的黑罐子,罐子上确实刻着蛇形花纹,罐子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和盐井里发现的一样。

“马蹄印是秦制的战马,不是匈奴的矮脚马。”亲兵补充道,“而且林子里还有一条小路,直通官道,看马蹄印的数量,应该是两匹马拉的车,车辙很深,像是装了很重的东西。”

王翦的脸色越来越沉。看来投毒的人不仅在盐场有眼线,还动用了秦制的车马,这说明他们很可能是秦国内部的人,或者是被秦国收买的敌谍。而他们选择在枹罕盐场投毒,显然是想断了陇西和九原大营的盐supply——盐是军中之本,没有盐,士兵就会浑身无力,根本无法抵御匈奴的进攻。

“将军!咸阳方向传来消息,说昨晚有一辆从枹罕运盐的车,在路过安定郡时被人劫了!”一个斥候快马赶来,递上一封密信,“劫盐的人穿着秦兵的衣服,但是口音很杂,像是六国遗民。他们把盐抢走后,就往东南方向跑了,安定郡的守军追了一段,没追上。”

“东南方向?”王翦接过密信,眉头皱得更紧了。东南方向是楚地的方向,可之前在盐井里发现的木牌刻着“芈”字,现在劫盐的人又往楚地方向跑,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引导他们往楚地想?

就在这时,土屋里传来一阵骚动。孙医官跑出来,脸上带着喜色:“将军!有效果了!用烈酒擦拭过舌头的盐工,呼吸都平稳了些,那些黑虫也没再出来!”

王翦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起什么:“孙医官,烈酒只能暂时压制虫子,不能根治,对吧?”

孙医官点点头,脸色又沉了下去:“没错,这些黑虫已经钻进了血肉里,烈酒只能杀死表面的,体内的虫子还在啃噬五脏六腑。如果找不到根治的法子,他们还是撑不了多久。”

王翦看向骊山的方向。此刻风沙渐小,天边露出一点微弱的光。李敢的骑兵队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按照他们的速度,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骊山,再回来,至少要六天。可土屋里的盐工,根本撑不了六天。

“有没有别的办法?”王翦问秦阿公,“你说十年前匈奴人用黑风蛊时,萨满祭司用神山赤土解毒,那神山在哪里?”

秦阿公叹了口气:“那神山其实就是陇西的鸟鼠山,据说山上的赤土能驱邪解毒。可十年前匈奴人来了之后,鸟鼠山就被他们占了,后来我们虽然把匈奴人赶跑了,但山上的赤土已经被挖光了,只剩下些普通的黄土,根本没用。”

王翦沉默了。他走到盐井边,看着井里的卤水。卤水泛着黑膜,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盯着他。他突然想起刚才在井底看到的鸟虫书,那些字他虽然不认识,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对了,之前在灭韩之战时,缴获过一本楚巫的《蛊经》,上面就有类似的鸟虫书,当时李斯说,那些字是楚地的“诅咒文”,用来召唤蛊虫的。

“难道这毒真的和楚巫有关?”王翦喃喃自语。他掏出那块磁石,看着上面的陨铁屑。如果是楚巫的蛊毒,为什么要加陨铁屑?匈奴人用陨铁,楚巫用蛊虫,这两者怎么会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盐场的晒盐架上。晒盐架是用松木做的,上面铺着竹篾,用来晾晒盐卤。其中一个晒盐架的竹篾上,除了盐粒,还沾着些银灰色的细屑——和磁石上的陨铁屑一模一样。

王翦走过去,仔细查看那个晒盐架。竹篾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划痕里嵌着些陨铁屑。他顺着晒盐架往下看,发现地面上也有一串银灰色的痕迹,一直延伸到盐场的角落。

“快!跟我来!”王翦心里一喜,立刻顺着痕迹追过去。痕迹在盐场角落的一个土坯房门口消失了。土坯房是盐场存放工具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王翦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他让人点亮灯笼,只见屋里堆满了盐铲、盐桶,在墙角的阴影里,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痕迹就是延伸到木箱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在灰尘里,嵌着些银灰色的陨铁屑,拼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

“把木箱挪开!”王翦喊道。两个亲兵合力挪开木箱,只见地面上有一块松动的土坯,土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