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碑纯净的白光涤荡着舱室的死寂,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与生机。苏雅的目光死死钉在碑面之上,心脏几乎停跳——那端坐碑中、白发苍苍的身影,分明是另一个江屿!他睁着双眼,目光穿透冰冷的碑面与空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悯,如同亘古存在的幽灵。
“江屿…?”苏雅的呼唤干涩破碎,带着巨大的惊骇与茫然,指尖无意识地向那碑面伸去。
就在她指尖微动、体内莲心契因石碑共鸣而微微发烫的瞬间——
嗡!
星渊碑光滑如镜的碑面骤然光芒大盛!纯净白光不再仅仅是柔和散发,而是如同实质般汇聚成一道凝练的光束,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投射到苏雅伸出的指尖!
【星渊碑·未知共鸣响应·目标锁定:苏雅!】
一股难以抗拒的、浩瀚而冰冷的信息洪流,顺着那光束猛地灌入苏雅体内!那不是能量冲击,而是纯粹的记忆碎片、感知烙印!无数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与强烈的情感如同决堤的狂潮,瞬间淹没了她枯竭的意识!
“呃啊——!”苏雅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颤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她眼中的现实景象——巨大的金属舱室、星渊碑、昏迷的江屿、担忧的玉娘和青鸾——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扭曲、褪色、被汹涌而至的幻象彻底覆盖!
---
**溯尘·初影:青丝筑梦人**
冰冷的潮气被驱散,取而代之是木料干燥的清香和春日阳光的暖意。喧嚣的市声隔着墙壁隐隐传来。
苏雅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空旷、堆满崭新建筑材料的毛坯房中央。阳光透过巨大的、尚未安装窗扇的落地窗洞照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窗洞边缘,正专注地丈量着窗框的尺寸。他穿着简单的工装,身形挺拔而充满力量感,一头浓密的黑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是江屿!年轻时的江屿!没有一丝白发,没有一道皱纹,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与专注的热情!
【溯尘影像·锚点:栖心阁·奠基之初!】
“这里…栖心阁?”苏雅的心剧烈跳动,这是她变卖所有资产,倾尽一切,在原址上亲手筑起那座客栈的开始!她贪婪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那是她耗尽十年守望的起点,是她所有炽热情感的源头。
江屿似乎测量完毕,转身准备去拿工具。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雅所在的位置。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年轻江屿的眼神锐利而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审视。他的目光穿透了苏雅此刻的虚影,仿佛真的看到了十年后、跨越时空而来的她!那眼神中,没有十年后的沧桑,却有一种洞悉般的穿透力,让苏雅灵魂都为之震颤!
“谁?!”年轻江屿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探寻。他向前迈了一步,锐利的目光似乎要锁定那个虚无的“窥视者”。
轰!
画面如同被重锤击碎的镜子,瞬间崩裂!苏雅感到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她猛地推离这个时空片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年轻江屿那穿透时空的锐利一瞥,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底。
---
**溯尘·次影:石像十年泪**
冰冷刺骨的绝望感瞬间取代了春日的暖阳。苏雅发现自己置身于熟悉的栖心阁庭院。
庭院中央,矗立着一座栩栩如生、却毫无生机的汉白玉石像——那是她自己!石像保持着前倾的姿态,一只手微微抬起,指尖仿佛要触碰虚无,脸上凝固着决绝与不舍交织的复杂神情。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石像的表面,顺着她凝固的眼角滑落,宛如泪水。
【溯尘影像·锚点:栖心阁·石像十年!】
无数模糊而悲伤的身影在石像周围穿梭、停留。有的低声啜泣,有的默默??祷,有的将温热的酒液小心地浇灌在石像脚下冰冷的泥土里(【技抵宿金·酒娘·以泪酿酒·滋养】),有的则彻夜不眠,在石像旁弹奏着哀婉却又充满希望的曲调(【技抵宿金·琴师·弦歌唤魂·维系】)。更有一个身影,几乎日夜不离石像左右,用最细的银针,蘸着不知名的药液,一遍遍描摹着石像手中紧握的半枚玉佩上黯淡的纹路(【技抵宿金·绣娘·银针补玉·养魂】)。每一次落针,都带着全神贯注的虔诚与孤注一掷的微光。
苏雅的心被巨大的悲伤和温暖同时攫住。这是她化为石像后,栖心阁的住客们,以各自的方式,用“技”守护她残魂、滋养玉佩、等待渺茫奇迹的十年!她从未想过,自己沉睡的十年,庭院里竟流淌着如此深沉而执着的情感长河。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石像紧握的半枚玉佩。就在她注视的刹那,玉佩中心那一道黯淡的金色纹路,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令她魂飞魄散的身影,缓缓从庭院角落的阴影中显现出来。
是江屿!
但不再是年轻的模样。他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洗得发白的旧衣,背脊却已微驼。浓密的黑发变得灰白相间,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般布满了他憔悴的脸庞。他比苏雅记忆中最后一次相见时,苍老了何止十年!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枯槁气息,仿佛生命之火正在风中艰难摇曳。
【溯尘影像·江屿·首次现身·状态:时之砂燃烧·严重反噬!】
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向庭院中央的石像。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脚下不是熟悉的青石板,而是烧红的烙铁。他枯槁的手紧紧捂着胸口,指缝间,有点点细碎如金沙、却带着不祥灰败气息的光芒在剧烈闪烁、逸散!
“时之砂…”苏雅瞬间明白了。他每一次强行现身,每一次短暂的停留,都在燃烧着维系他存在的根本!他此刻承受的,正是时之砂剧烈消耗带来的可怕反噬!
江屿终于走到石像面前。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石像凝固的面容。那眼神中蕴含的痛苦、眷恋、自责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他颤抖着伸出枯槁的手,似乎想要抚摸石像冰冷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僵住。
他痛苦地闭上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捂在胸口的手攥得更紧,指缝间逸散的灰败金沙骤然增多!
“对不起…阿雅…”一声沙哑到几乎无法辨认的低语,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挤出,“…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回来…”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栽倒!
“江屿——!”苏雅在幻象中发出无声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扶住他。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倒下的身影时,画面再次剧烈扭曲!江屿倒下的身影、石像冰冷的轮廓、庭院里悲伤的住客…一切都如同被投入漩涡的颜料,疯狂旋转、撕裂!
---
**溯尘·终影:白发守碑人**
冰冷、死寂、浩瀚无边的虚空感瞬间吞噬了苏雅。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脚下是冰冷、光滑、仿佛没有边际的黑色镜面。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在这片黑暗虚空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白色石碑——正是星渊碑!它散发着温润却孤绝的白光,成为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一个身影,背对着苏雅,盘膝坐在石碑之下。
白发如霜,披散在破烂不堪的衣衫上。身躯枯槁嶙峋,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披着人皮。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死寂、疲惫与漫长岁月侵蚀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仿佛他本身已与这亘古的虚空融为一体。
【溯尘影像·锚点:时空归墟·星渊碑前·终末守候!】
苏雅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认出来了,这就是此刻端坐在现实星渊碑碑面中的那个身影!那个白发苍苍、睁着双眼的“守碑人”!
“江屿…”她颤抖着呼唤,一步步向他走去。脚下的黑色镜面映不出她的倒影,只有一片空洞的暗。
盘膝而坐的白发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仿佛承受着万钧重担般,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
当那张脸完全呈现在苏雅面前时,她如遭雷击,瞬间窒息!
那确实是江屿的脸!但却是被岁月和无法想象的痛苦彻底摧残后的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大地的龟裂,布满了每一寸肌肤。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败。最让她灵魂战栗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睁着,瞳孔却是一片空洞的灰白,仿佛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希望,都已在漫长的守候中被彻底磨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与麻木的空洞。
“阿…雅…?”一个极其微弱、沙哑、仿佛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干瘪的唇间飘出。这声音微弱到几乎被虚空吞噬,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弱震颤。
他灰白的、空洞的眼眸,似乎极其艰难地尝试着聚焦,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这个跨越时空而来的虚影。那麻木的眼底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江屿”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是我!江屿!是我!苏雅!”苏雅再也无法抑制,泪如泉涌,不管不顾地扑向他!她只想抱住他,用自己所有的温度去暖化这具枯槁冰冷的躯壳,去唤醒那双空洞眼眸深处最后的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白发枯槁身影的瞬间——
轰隆!!!
整个黑暗虚空猛地剧烈震荡!脚下的黑色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恐怖裂痕!头顶的虚无深处,传来令人心悸的、仿佛巨兽苏醒般的低沉咆哮!一股庞大无比、充满毁灭与吞噬意念的冰冷意志,如同灭世的海啸,骤然从虚空深处苏醒,锁定了这片区域!
【警告!归墟意志·察觉异常扰动·苏醒!】
“走——!”白发枯槁的“守碑人”猛地抬头,对着苏雅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嘶吼!那张枯槁绝望的脸上,爆发出一种超越极限的、近乎燃烧灵魂的焦急与恐惧!他灰白的瞳孔因这极致的情绪而剧烈收缩!
他枯槁如柴的双手猛地抬起,用尽残存的所有力量,狠狠地向苏雅所在的虚影方向一推!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包裹了苏雅!
---
“啊——!”
现实世界,星辉槎首残骸的主控舱室内,苏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又滑落在地!
【溯尘影像·强制中断!苏雅·意识回归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