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心阁里界,心源灵湖边缘的炼狱景象已然褪去。碧波微澜,倒映着星槎龙骨幽蓝的道纹与莲帆星桅温润的光辉,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魂劫从未发生。然而空气里残留的法则湮灭气息、青石板上深褐色的龙血污痕、以及那几处被龙焱翻滚挣扎碾碎的坚硬石板,无不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温砚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的阿阮,少女小小的身体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让他双臂发颤。她眉心的暗金烙印只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双瞳紧闭,脸色是耗尽一切后的惨白,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那布满裂痕的傀儡核心被他珍重地放在她胸口,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
【温砚·技拾捌·碧落引·愈魂】——启动!
温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身的疲惫与内腑翻腾的气血。他指尖再次流淌出碧翠的灵光,却不再是之前那种锐利如刀的篾丝,而是化作千百缕极其柔和、充满生机的碧色丝线。这些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轻柔地缠绕上阿阮的眉心、太阳穴、心口以及布满细微裂痕的傀儡核心。
碧翠的光芒温柔地渗入阿阮的身体,试图梳理她体内因超负荷运转双生傀儡瞳和本源烙印爆发而造成的灵力枯竭与经脉灼伤。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傀儡核心的裂痕缝隙,温和的碧落生机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滋润着核心深处黯淡的灵光。然而,那烙印本源的消耗太过巨大,温砚的碧落引只能勉强维系住阿阮最后一线生机,阻止伤势恶化,却无法唤醒她,更无法修补她眉心烙印深处那近乎干涸的本源池。
【温砚·技拾捌·碧落引·愈魂】持续中……效果:维系生机·延缓伤势恶化·无法触及本源烙印核心!】
洛九川挣扎着盘坐调息,残缺的北斗星图悬浮在他身前,光芒黯淡,显然也损耗极大。他看向不远处。
龙焱庞大的身躯静静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不再抽搐,不再翻滚。覆盖全身的灰白时痕已大面积崩解消散,露出底下新生的、闪烁着奇异暗金光泽的细密龙鳞。那是一种经历过归墟抹除意志洗礼后,带着某种顽强涅盘气息的坚韧。他熔金的竖瞳紧闭,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与疲惫,但那股属于他自身、不再被诅咒扭曲的纯粹龙魂气息,如同冬雪下顽强萌发的新芽,微弱却无比清晰地存在着。
【龙焱·状态:重伤虚弱·龙魂净化重生·肉身缓慢修复中】
星槎龙骨平台上,江屿枯槁的身影如同亘古的磐石,守在沉睡的苏雅身旁。他灰白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苏雅安静的面容上。月白色的旗袍光华内敛,其上绣着的并蒂莲纹路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底,没有丝毫波澜。然而,就在江屿的目光掠过她微蹙的眉心时,他心口那盏稳定跳动的琉璃心灯,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刺入江屿沉寂的心湖。
这悸动并非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苏雅!
江屿枯槁的手指猛地收紧,覆盖在苏雅手背上的掌心传来一丝异样的冰凉。他灰白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锁住苏雅的脸庞。她的容颜依旧静谧,如同最完美的玉雕,可那眉心极其细微的蹙痕,却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一颗石子,在江屿的心湖荡开不祥的涟漪。那并非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灵魂深处泛起的、被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
【苏雅·灵魂修复深层·异变!·旧忆噬心潮·暗涌!】
仿佛是为了印证江屿的预感,苏雅身上那光华内敛的月白旗袍,其上的并蒂莲纹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瞬。并非明亮的生机之光,而是一种……近乎挣扎的暗芒!紧接着,旗袍衣襟边缘,几朵原本含苞待放、绣工精巧的粉色梅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娇艳,花瓣边缘泛起枯黄,仿佛在无声地凋零、枯萎!
【苏雅·旗袍纹路异变·梅泣·莲隐!】
“雅儿……”江屿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覆盖在苏雅手背上的手,心灯的光芒瞬间变得炽亮了一分,试图更深入地感知她灵魂的状态。然而,那层将她灵魂包裹的修复光茧,此刻却如同变成了隔绝一切的叹息之壁,将他的感知和心灯的力量温柔而坚定地排斥在外。他能感觉到光茧内部正在酝酿一场可怕的风暴,却无法窥探分毫,更无法触及!
【心灯·感知受阻·无法介入深层灵魂修复!】
就在江屿心焦如焚却又束手无策之际——
轰!!!
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巨大冲击波,毫无征兆地从苏雅身上爆发开来!
这冲击并非物理的力量,它无声无息,却比惊雷更震撼灵魂!平台下方的温砚、洛九川,甚至昏迷中的龙焱,身体都同时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心脏!温砚指尖维系阿阮生机的碧落引丝线剧烈颤抖,险些中断!洛九川身前的北斗星图光芒疯狂泯灭!龙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新生的鳞片下渗出细密的血珠!
【苏雅·灵???风暴·逸散冲击!】
而风暴的中心,苏雅那沉静如深海的意识,此刻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狠狠拖拽,坠入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过往——
***
冰冷的雨,砸在脸上,生疼。
水珠顺着湿透的发梢滚落,模糊了视线。苏雅站在空无一人的街角,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滂沱大雨中摇曳不定,如同鬼魅的眼睛。她浑身湿透,昂贵的定制套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踩在冰冷的积水里,冻得脚趾麻木。
但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就在刚才,就在这里。
那个男人——江屿,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与这个繁华都市格格不入的旧布衫,在倾盆大雨中向她告别。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亘古的星空,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沉重与诀别。
“苏雅,我要走了。”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得令人心碎。
“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昂贵的布料在湿透后变得脆弱,在她指尖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江屿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冰凉,轻轻拂过她被雨水打湿的脸颊。那触感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烙印般的灼热。
然后,他后退一步,身体竟开始变得透明!雨水毫无阻碍地穿过他虚化的身躯!
“不!等等??”苏雅惊恐地扑上去,双手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虚无的空气!
“江屿——!!!”她撕心裂肺的呼喊被淹没在狂暴的雨声中。
就在他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点温润的光从他消散的心口位置跌落,“啪嗒”一声,落在苏雅脚边冰冷的水洼里。
半枚玉佩。
质地温润,触手生暖,边缘断裂处光滑圆润,仿佛天然形成。上面似乎有极其古拙的纹路,在浑浊的积水里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光芒。
苏雅颤抖着,几乎是跪倒在泥水里,不顾一切地将那半枚玉佩死死攥在手心。玉佩的温热透过冰冷的雨水传递到掌心,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在她交付了全部心意,在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灵魂归宿的时候?
巨大的荒谬感、被抛弃的锥心痛楚、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冰冷的雨水灌进她的衣领,却浇不灭心头那把名为绝望的野火。她握着那半枚玉佩,蜷缩在雨夜的街头,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雨声轰鸣,世界一片模糊,只有掌心那一点温热的玉佩,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讽刺,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旧忆噬心潮·第一重·雨夜诀别·绝望之始!】
场景骤然破碎、重组!
不再是冰冷的雨夜街头,而是装修奢华的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财富与权力的图谱。这里是苏雅的世界,冷静、高效、掌控一切。
然而此刻,公寓里一片狼藉。
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碎片散落一地,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泼洒着暗红的酒渍,如同凝固的血。苏雅穿着丝质睡袍,赤着脚站在一地狼藉中央,往日明媚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头发凌乱,神情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面前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是各种复杂的卫星地图、城市监控网络、人脸识别数据库……无数窗口疯狂闪烁,代码如瀑布般流淌。旁边巨大的白板上,贴满了江屿模糊不清的照片(大多是监控截图)、手绘的路线图、以及各种标注着问号的线索。
“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她猛地抓起手边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屏幕!屏幕应声碎裂,画面瞬间扭曲熄灭。
“小姐……”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失控的景象,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与无奈。他是看着苏雅长大的管家福伯。
“福伯!”苏雅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卖掉它!这栋楼,还有南湾的别墅,东岸的游艇……所有!所有能变现的!全部卖掉!”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
“小姐!您冷静点!这是您父亲留下的……”福伯试图劝阻。
“我说卖掉!”苏雅粗暴地打断他,指着窗外那片璀璨的夜景,声音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这些有什么用?能把他找回来吗?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吗?不能!统统不能!”她颓然地后退一步,靠在一张翻倒的沙发上,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胸前贴身佩戴的半枚玉佩,眼神空洞而痛苦,“只有那里……只有我们相遇的那个地方……那里一定有什么!我要去那里……我要等他回来!”
【旧忆噬心潮·第二重·焚尽浮财·执念筑巢!】
画面再次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