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薄纱,温柔地笼罩着栖心阁的庭院。青石板上残留着星槎归航带来的微弱空间涟漪,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尘埃落定的静谧。银杏古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古井幽深,风铃叮咚,这本该是十年守望终得圆满的温馨时刻。
然而,庭院中央,气氛却凝重如冰。
江屿紧紧抱着怀中昏迷的苏雅,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和冰凉的体温。她苍白的面容上眉头紧蹙,仿佛在昏睡中仍承受着灵魂撕裂的剧痛。月白色旗袍上,那取代了细碎金梅、覆盖全身的并蒂莲纹路,流转着柔和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微光,如同无声的泣诉。他心口位置,那盏由她灵魂点燃、维系他存在的“心灯”,散发出温暖坚韧的微光,是他此刻唯一真实的热源。
【苏雅·状态:灵魂受创·深度昏迷!·并蒂莲共生守护·持续生效!】
【江屿·状态:灵魂稳固(受心灯维系)·肉身苍老虚弱!】
温砚半跪在地,剧烈喘息着,强行收回最后几缕黯淡的碧翠篾丝。过度透支本源加上心灯愿力的极限灌注,让他此刻如同被掏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连抬起手指都无比艰难。阿阮瘫坐在他身旁,??脸煞白,怀中的傀儡核心遍布裂痕,悬丝早已无力维持。洛九川仰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胸口微弱起伏,眉心的北斗烙印黯淡得几乎消失,气息游离。柳七娘则被温砚之前分出的篾丝小心地护在身侧,呼吸微弱但平稳,如同风中残烛。
【温砚·状态:本源透支·重伤虚弱!】
【阿阮·状态:灵力耗尽·傀儡核心受损!】
【洛九川·状态:濒危昏迷!】
【柳七娘·状态:命魂燃烧殆尽·深度昏迷·仅存微弱生机!】
死寂。
并非安宁,而是大战过后、油尽灯枯的死寂。归墟的阴影似乎随着星槎的消失而远去,但每个人身上残留的灰败气息与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无声地提醒着,那场跨越生死界限的逃亡,代价是何等惨烈。
江屿灰白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苏雅毫无血色的唇上,巨大的心痛与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赢了,带她回来了,可她为了他,却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他能清晰感觉到心灯上传来的、属于她的那份虚弱与痛苦。
“咳咳……”温砚猛地咳出一口带着暗金色的淤血,强行撑着身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江屿前辈…苏雅姐她…”
“灵魂受创,”江屿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强行分割本源维系我魂,伤了根基。”他抱着苏雅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她,“需要静养,需要…栖心地脉最精纯的滋养。”
就在这时——
呼…呜…
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归墟特有冰冷死寂气息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在庭院中卷起!
这风掠过虬结的银杏古树,几片边缘微微卷曲、带着不祥灰败之色的落叶无声飘落。风拂过青石古井幽深的水面,水面竟诡异地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冰晶!连空气中那熟悉的泥土与草木清香,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尘埃所覆盖,变得滞涩而压抑。
【异常·归墟残留寒意·于庭院内莫名凝聚·增强!·环境异变征兆!】
“不对!”温砚瞳孔猛地一缩,身为篾师对地脉与环境变化最为敏感,他瞬间捕捉到了这丝极其隐晦却致命的法则残留气息,“归墟的污染…没有完全清除!它在渗透这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噗!噗!噗!
庭院上空,皎洁的月光下,竟凭空凝结出数片指甲盖大小、边缘闪烁着灰白色冰晶的…灰烬雪!
【归墟法则残留·灰烬雪·于栖心阁庭院·具现化生成!】
这几片灰烬雪无声飘落,带着冻结灵魂、抹消存在的恐怖寒意,目标赫然是庭院中央最为虚弱、毫无防备的几人——尤其是昏迷的苏雅和濒危的洛九川!
寒意未至,那冻结意识的恐怖法则意志已然降临!江屿怀中的苏雅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洛九川本就微弱的呼吸几乎停滞。温砚和阿阮更是感觉思维都要被冻僵,连惊呼都发不出来!
绝望,再次扼住了咽喉。刚刚脱离死境,归墟的阴影便如跗骨之蛆,紧随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从远古洪荒传来的龙吟,毫无征兆地在栖心阁庭院上空炸响!这龙吟并非实质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法则震荡!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热,带着镇压万邪的霸道!
【龙吟·灵魂层面震荡·驱散冻结意志!】
龙吟响起的瞬间,那几片飘落的灰烬雪如同遇到了克星,表面的灰白色冰晶瞬间崩裂、汽化!弥漫庭院的冰冷死寂感被强行撕裂、驱散!温砚、阿阮等人被冻结的思维瞬间解冻!
紧接着——
轰!
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如同坠落的陨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落在庭院中央,青石板地面都为之微微一震!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显现出来。
来人穿着一件无袖的粗布短褂,露出肌肉虬结、如同铜浇铁铸般的古铜色臂膀。他面容粗犷,浓眉如刀,一头赤红色的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根根竖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臂膀、脖颈乃至半边脸颊上,都覆盖着一层细密、坚硬、闪烁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龙鳞!一股灼热、狂暴、如同地心熔岩般的气息,从他身上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将庭院中残留的最后一丝归墟寒意彻底焚烧殆尽!
【龙焱·抵达栖心阁庭院!】
他落地后,那双燃烧着熔金般火焰的竖瞳,瞬间扫过庭院中凄惨的景象:昏迷的众人,气息奄奄的洛九川,旗袍染血纹路奇异的苏雅,以及那个抱着她、白发苍苍却散发着奇异稳固灵魂波动的陌生男人。
“温砚小子!洛九川!柳七娘!”龙焱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怒火,目光最后落在江屿和苏雅身上,熔金竖瞳猛地一缩,“还有…老板娘?这气息…灵魂受创?还有这个老家伙是谁?”
“龙…龙叔!”温砚看到来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嘶哑喊道,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归墟…他们刚…从归墟回来…老板娘为了救人…快!救洛九川!还有柳七娘!”
龙焱的目光瞬间锁定气息几乎断绝的洛九川和生??渺茫的柳七娘。他眉头紧锁,一步踏出,地面都仿佛被烙铁烫过,留下一个焦黑的脚印。他魁梧的身躯蹲在洛九川身边,布满龙鳞的大手直接按在其胸口。
【龙焱·技贰捌·龙鳞固元·燃命】——启动!
嗡!
龙焱手臂、脖颈上的暗金色龙鳞骤然亮起,散发出灼目的赤金光芒!一股磅礴、炽热、蕴含着强大生命精元的能量,顺着他覆盖龙鳞的手掌,如同奔腾的熔岩,强行注入洛九川枯竭冰冷的躯体!
【龙焱·燃烧自身精血·转化为生命精元·注入洛九川!】
“呃啊!”洛九川身体剧烈抽搐,原本惨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眉心的北斗烙印在这股狂暴而纯粹的生命力冲击下,如同干涸的河床突遇洪流,猛地爆发出微弱却顽强的星光!
【洛九川·濒死状态·受龙鳞固元注入·生机被强行点燃·吊住性命!】
“撑住!星象师小子!”龙焱低吼,额角青筋暴起,显然这种燃烧自身精血为他人续命的方式对他也是巨大负担。他维持着能量输送,目光扫向旁边被篾丝护着的柳七娘。
“命魂都快烧没了…”龙焱的熔金竖瞳中闪过一丝凝重,“麻烦!”
他空着的左手猛地虚空一抓!
嗤啦!
空气中仿佛有赤金色的火星迸溅!数片从他手臂上自然脱落的、边缘锋锐、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龙鳞碎片,被他凌空摄住!
【龙焱·本源龙鳞·脱落!】
“去!”龙焱低喝,左手一扬!
嗖!嗖!嗖!
数片燃烧的龙鳞碎片,如同拥有生命的火流星,精准无比地射向护持柳七娘的篾丝网络!它们并未破坏篾丝,而是如同炽热的铆钉,深深嵌入篾丝节点附近的虚空!
【龙焱·本源龙鳞·嵌入柳七娘周身虚空节点!】
嗡!
每一片嵌入虚空的龙鳞碎片都骤然亮起,彼此间延伸出细密的赤金色能量丝线,瞬间在柳七娘身体周围交织成一个复杂玄奥、不断流转着火焰符文的赤金囚笼!这囚笼并非禁锢,而是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封镇”与“聚魂”的法则波动!
【龙焱·技贰玖·龙息锻魂·聚魄笼】——启动!
赤金囚笼成型的瞬间,柳七娘原本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消散的微弱生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收束、稳固!那逸散的、代表着她燃烧殆尽命魂的细微灵光,被囚笼的力量强行束缚、聚拢,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被护在了避风港内,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继续消散!
【柳七娘·命魂溃散进程·被龙息锻魂聚魄笼·强行中止·状态稳固(微弱)!】
做完这一切,龙焱才猛地收回按在洛九川胸口的手掌,魁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覆盖龙鳞的皮肤上光泽明显黯淡了几分,显然消耗巨大。他看都没看自己脱落的鳞片,熔金竖瞳如同两盏探照灯,猛地射向抱着苏雅的江屿,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现在,该你了,老家伙。”龙焱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带着岩浆般的灼热,“你是谁?老板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旗袍上的莲花…还有你身上那盏奇怪的魂灯,都透着古怪!你灵魂稳固,肉身却苍老腐朽到如此地步…像是被时间硬生生啃噬了千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江屿缓缓抬起头,灰白的眼眸迎向龙焱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熔金竖瞳。面对这如同人形凶兽般的质问和威压,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平静与疲惫。
“老夫江屿,”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栖心阁真正的…主人。”
“主人?”龙焱浓眉一挑,赤发如同火焰般无风自动,“老子在栖心阁劈了十年柴,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主人?老板娘等的人…”他的目光猛地落在江屿怀中苏雅旗袍心口位置,那里,并蒂莲的纹路最为繁复,隐隐透出玉佩的轮廓,又看向江屿心口那盏微光的心灯,熔金竖瞳骤然收缩,“…难道是你?!”
江屿没有回答,只是用苍老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开苏雅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动作间充满了刻入骨髓的怜惜与心痛。
“她灵魂受创,需要栖心地脉核心温养。”江屿看向龙焱,灰白的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残留的归墟法则已被你驱散,但根源未除。老夫需引动地脉,为她稳固魂基,过程会短暂暴露此地坐标。你既在此,便由你护法。”
“护法?”龙焱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却毫无温度,“老子凭什么信你?又凭什么给你护法?万一你引动地脉,招来更麻烦的东西呢?”
“凭她。”江屿的目光落在苏雅沉睡的容颜上,心口的心灯随之明亮了一瞬,“凭她耗费本源灵魂点燃的这盏灯。凭她身上这件…为我而生的并蒂莲衣。”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也凭你身上…那属于‘归墟守门人’的血脉诅咒气息。你比谁都清楚,归墟的爪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坐标。”
龙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熔金竖瞳中第一次爆发出震惊与冰冷的杀意!他臂膀上的龙鳞应激般片片竖起,发出细微的金铁摩擦声!栖心阁的住客,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来历与身上龙鳞诅咒的根源!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龙焱的声音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老??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江屿平静地回视着他,心口的心灯稳定地散发着微光,“但现在,救她,稳固此地,才是当务之急。归墟的追猎者,随时可能再次定位此地。你的龙息,是焚烧归墟寒毒的最佳屏障。护法,还是看着此地被归墟彻底污染,选择在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灼热的龙息与苍老却深邃的魂力在寂静的庭院中对峙。温砚和阿阮紧张地看着两人,大气不敢出。
最终,龙焱重重地哼了一声,如同闷雷炸响。他布满龙鳞的手臂猛地一挥,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庭院中最后一丝阴冷彻底驱散。
“好!老子就看看你这老家伙要搞什么名堂!”龙焱熔金竖瞳死死盯着江屿,“但若你敢对老板娘有半点不利,或者引来老子挡不住的麻烦…老子就算拼着诅咒反噬,也要先撕碎你这把老骨头!”
【龙焱·同意护法!】
江屿不再多言,灰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抱着苏雅,艰难却坚定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却目标明确地走向庭院的核心——那口幽深静谧的青石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