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狂潮撕碎琴幕,吞噬栖心阁最后的壁垒。
>枯槁指尖微动,凝滞的时之砂骤然倒卷。
>苏雅心口石纹蔓延至锁骨,莲影在灰白肌理间灼灼燃烧。
>白发之下,墨色逆流成瀑,溯回十年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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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已至眼前。
琴音屏障破碎的尖啸犹在耳畔,湮灭的黑暗洪流如同挣脱束缚的太古凶兽,再无阻碍,裹挟着吞噬万物的绝对死寂,瞬间吞噬了温砚拼死加固的门户与墙壁。那些烙印着守护金篆的木石结构,在触碰黑暗的刹那,如同投入熔炉的薄冰,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的尘埃,连一丝抵抗的涟漪都未能激起。
莲心居,彻底暴露在湮灭的爪牙之下!
黑暗扑面,苏雅甚至能感受到那纯粹的“无”所带来的刺骨寒意,灵魂深处的灼痛似乎都被冻结。心灯的光芒在这绝对的湮灭面前,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刚刚贯通的魂桥甚至传递来一丝不稳的震颤。
结束了么?
十年守望,以命相搏,终究敌不过这归墟的意志?
绝望的念头尚未完全升起——
“嗡——!”
一声远比之前清晰、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震颤,自卧榻之上轰然爆发!
不是来自魂桥,不是来自心灯,而是源自江屿本身!
那只刚刚微弱动了一下的食指,指尖骤然爆发出一点璀璨到极致的银芒!这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他枯槁手臂上蜿蜒的褶皱与干瘪的肌肤,逆流而上!所过之处,时光侵蚀留下的腐朽痕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冲刷!
更令人震撼的景象发生了!
他那铺满枕席、象征时光流逝尽头的刺眼白发,如同被注入了逆转的洪流!发根处那细微的墨色,不再是缓慢的蔓延,而是如同狂野的墨龙,咆哮着、奔腾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席卷!霜雪褪去,浓墨泼洒!那墨色并非单纯的发色,其深处流淌着细碎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银辉,蕴含着磅礴浩瀚的时空气息!
【江屿·技肆·时砂溯洄·初醒】技行中!
这逆转时光的伟力,并非作用于外界,而是作用于他自身这具被时光之砂彻底侵蚀、濒临寂灭的躯壳!沉睡十年的守护者本源,在魂桥贯通、时空之魂回归、莲契守护誓约的极致呼唤以及那神秘琴音最后的悲鸣刺激下,终于冲破了最后的桎梏,开始苏醒!
这股逆转自身时光的磅礴力量,自然而然地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却又无比坚实的屏障!
轰隆——!
湮灭洪流狠狠撞在了这道新生的屏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空间被极致压缩碾磨的轰鸣!江屿身体周围丈许方圆的空间,瞬间变得粘稠如胶,光线扭曲破碎。湮灭的黑暗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流动时光铸就的叹息之壁,狂暴的冲击力被瞬间分散、迟滞、化解!
【江屿·技肆·时砂溯洄·初醒】技行中!屏障稳固!
莲心居内,那几乎要将人灵魂冻结的湮灭寒意,骤然一轻!
“咳…咳咳!”温砚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守护之力震得气血翻腾,咳出几口淤血,但眼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江屿…醒了?!”
“成了…魂桥…真的成了!”柳七娘瘫软在地,气息微弱如丝,看到这一幕,灰败的脸上也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她拼尽一切吊住的命,终于等到了转机!
老篾匠倚着断壁,看着江屿白发转墨的逆天景象,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时…时光…倒流了?!”
苏雅距离江屿最近,感受也最为深刻!
当那逆转时光的屏障升起的刹那,一股熟悉到让她??魂战栗的、温和而坚韧的力量,顺着已经稳固的魂桥,如同初春解冻后奔涌的溪流,沛然涌入她濒临枯竭的身体!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魂力补充,它带着江屿微弱却真实复苏的意识,带着一种跨越了十年光阴的、深沉如海的守护意志,更带着对她莲契誓言的清晰回应!
“唔…”苏雅身体剧震,口中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无边慰藉的呻吟。灵魂被莲契剥离般的灼痛,在这股温柔力量的抚慰下,奇迹般地减轻了。一股暖流从心口烙印处扩散开来,驱散了湮灭带来的刺骨寒意,让她几乎要断裂的意志重新凝聚。
然而,守护之誓的代价,并未因这反哺而停止!
心口处那第一缕石纹,如同被注入了催化剂!灰白色的、冰冷坚硬的石质纹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她素色旗袍的领口,如同贪婪的藤蔓,迅速向上蔓延!越过锁骨,爬上纤细的脖颈,甚至在她光洁的下颌边缘,也悄然勾勒出一道冰冷的石痕!那原本光芒流转的并蒂莲虚影,此刻仿佛被镶嵌在了正在石化的肌理之中,莲瓣边缘被灰白侵蚀,却依然倔强地散发着灼热的幽光,在冰冷的石质纹理间明灭不定,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与悲壮!
冰冷、僵硬、沉重…石化的感觉随着蔓延的区域不断加深。苏雅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上了一丝石尘的滞涩感。但她没有低头去看,没有时间去恐惧。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卧榻之上,锁定在那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眼睛上!
江屿脸上如同枯槁树皮般的褶皱,在那奔腾的墨色与流淌的银芒冲刷下,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饱满、平滑!塌陷的眼窝重新充盈,苍白的肤色透出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生命红润。
然后,那覆盖着霜雪般长睫毛的眼睑,极其艰难地、如同掀开万钧重闸般,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最终,缓缓抬起。
一双眼睛,显露出来。
那并非苏雅记忆中青年江屿明亮如星、蕴藏无尽时空奥秘的眸子。这双眼睛,初时带着沉睡万古的迷茫与混沌,如同蒙尘的古镜。瞳孔深处,是沉淀了无尽时光的沧桑与疲惫,如同亘古不变的夜空。然而,在这片深邃的沧桑之海中,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银芒,如同穿越了漫长黑暗终于抵达的星光,顽强地亮起。
这星光,带着一丝初醒的困惑,缓缓转动,最终,穿透了摇曳的心灯光芒,穿透了魂桥流转的三色辉光,穿透了门外湮灭洪流撞击屏障的扭曲光影,精准地、牢牢地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苏雅身上。
目光交汇的刹那!
苏雅如遭雷击!灵魂深处那朵并蒂莲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点燃!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跨越了生死与时光的剧烈共鸣与悸动!十年守望的孤寂、深入骨髓的思念、以命相搏的决绝、此刻石化的宿命…所有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江…屿…”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冰冷的石块堵住,只能发出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过她冰冷僵硬、正在蔓延石纹的脸颊,滴落在心口那朵在石化纹理中灼灼燃烧的莲影之上。泪水并非滚烫,反而带着一丝冰凉,触碰莲影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滋”声,蒸腾起微弱的白气。
江屿那双沧桑而初醒的眸子,在看到苏雅脸颊上蔓延的石纹、看到她心口那朵在灰白肌理间倔强燃烧的莲影烙印、看到她眼中汹涌而出的、滚落在石纹上的冰凉泪水时…那点微弱的银芒骤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迷茫与混沌如同潮水般褪去!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滔天巨痛、无边怜惜与焚心刻骨自责的洪流,瞬间席卷了他初醒的意识!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点燃的星火,轰然炸开!雨夜的初遇、玉佩的温润、十年漫长的空白、以及此刻眼前这为他承受石化之劫、泪落成冰的女子…
“苏…雅…”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却又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时光的、无比熟悉的音调,艰难地从江屿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声呼唤,微弱得几乎被湮灭洪流撞击屏障的轰鸣淹没。
但落在苏雅耳中,却比九天惊雷更加震撼!
是他!
真的是他!
他回来了!他认出了她!
十年的孤寂等待,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声呼唤面前,都化作了值得!巨大的酸楚与失而复得的狂喜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想要扑过去,想要紧紧抱住他,想要诉说这十年无尽的思念与寻找…但身体却因石化的蔓延而变得僵硬沉重,连抬起手指都异常艰难。心口莲影烙印的灼烫感也达到了顶点,仿佛在警告她誓约的代价正在加速索取。
就在这时——
“铮——!铮铮铮——!”
栖心阁前庭方向,那原本已随着屏障破碎而消失的琴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琴音不再空灵悲悯,而是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急促如狂风骤雨,尖锐似裂帛穿云!每一道琴音都化作实质的、近乎透明的音刃,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斩向冲击江屿时光屏障的湮灭洪流!
【???·技叁叁壹·七弦溯光·碎魂】技行中!
噗噗噗噗!
无数细密的、如同切割琉璃般的碎裂声在湮灭洪流表面爆开!音刃斩入黑暗,虽然瞬间就被湮灭之力吞噬消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但并非完全无效!每一次斩击,都在那粘稠的黑暗洪流表面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虽然转瞬即逝,却实实在在地削弱了洪流冲击屏障的连贯性与强度!如同无数细小的砂轮,在疯狂磨损着这灭世的凶器!
这突如其来的援手,如同雪中送炭,极大地分担了江屿初醒屏障的压力!湮灭洪流冲击的势头,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温先生!七娘!老篾!能动弹的,助那位琴师!”柳七娘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嘶声喊道。她看出琴音的攻击虽然犀利,但显然极其耗费心神,且独木难支。此刻江屿初醒,屏障稳固,正是反击的最好时机!
“明白!”温砚眼中精光一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他双手不再按地,而是并指如剑,指尖艰难地凝聚起最后残存的金色篆文!这一次,篆文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带着一股锐利无比的锋芒!
【温砚·技叁贰·字匠手·破邪·斩】技行中!
他猛地将指尖凝聚的金色篆文朝着门外湮灭洪流的方向狠狠一划!一道凝练如实质、仅有尺许长短、却散发着斩破邪祟、涤荡污浊气息的金色光刃离指飞出!光刃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意志,精准地斩向一道琴音音刃刚刚劈砍出的、尚未完全平复的湮灭涟漪薄弱点!
嗤啦!
金色光刃斩入黑暗,竟如同热刀切入牛油,发出了清晰的撕裂声!虽然光刃本身也在迅速被湮灭之力消磨,但在彻底消散前,成功地将那道涟漪撕裂扩大,让更多的湮灭之力紊乱逸散!【温砚·技叁贰·字匠手·破邪·斩】技止!温砚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这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老篾匠见状,低吼一声,不顾自己骨折手臂的剧痛,完好的左手五指再次凌空虚抓!这一次,不再是玉筋丝,而是从他袖中激射出数道色泽暗淡、却异常坚韧的竹篾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