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底沉积的淤泥枯叶在朱砂光流中瞬间消融。缸壁内,没有倒映出天空、没有倒映出光柱、没有倒映出任何现实的景象!
水缸内壁,如同被打磨至极致的墨玉镜面,清晰地倒映出…一片截然不同的、深邃浩瀚、群星以诡异轨迹运行的陌生星空!那星空冰冷、死寂,充满了归墟的永恒气息!而在那片星空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凝固的素白轮廓——那是石像的姿态!
“归墟!那是…苏雅姐石像所在的位置!”陆离目眦欲裂,嘶声喊道!他认出了那片星图,正是昨夜他拼死推演出的北斗缺位之域!
现实与归墟的影像,在这平凡的水缸内壁,形成了诡异而恐怖的重叠!缸壁的每一道龟裂缝隙,此刻都扭曲、拉伸、变形,宛如一道道活过来的、贯穿两个世界的时空伤痕!暗红的光流在裂隙中奔涌,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撕裂的滋滋声!
“朱砂…印时空…”布衣茶师托着万古同悲盏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被激活的古老阵图和水缸中倒映的归墟景象,澄澈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悸。“她竟…将时空锚点…刻印于此…以栖心为引,以守望为凭…这是…逆天改命的禁阵!”
“雅儿!”江屿的嘶吼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那水缸内倒映的、归墟星空中模糊的素白轮廓攫住!那冰冷的石像姿态,如同最残酷的尖刀,再次狠狠剜入他刚刚复苏的心脏!他忘记了自身生机的消耗,忘记了那连接着他与藤蔓的玉光丝线正在疯狂抽取他的本源!他的眼中,只有那水缸内倒映的、遥不可及的苏雅!
就在这心神剧震、所有意念都投向水缸内那归墟景象的瞬间——
异变再起!
药圃中,那株由栖心之力催生、顶端绽放着光晕并蒂莲的千机玉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玉白,而是混杂了朱砂阵图的暗红、星引的青金、绣引的慈金…形成一种混沌而狂暴的炽亮光柱!光柱不再笔直冲天,而是如同失控的狂龙,猛地扭曲、横扫!
光柱扫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强行撕裂、折叠、错位!
三幅截然不同、却都与苏雅息息相关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片,被强行拼凑、叠加在栖心阁后院的虚空之中,形成一幅令人疯狂、令人心碎的时空拼图:
**景象一:**现实药圃。丈许高的千机玉藤疯狂舞动,光晕莲影摇曳,朱砂阵图在地面燃烧流淌,青瓷水缸倒映着归墟死星与石像轮廓,裂缝中喷涌着暗红时空乱流!(现实·此刻)
**景象二:**十年前晨曦。温婉明媚的苏雅,穿着那身素白旗袍,正俯身在药圃旁,小心翼翼地将一粒墨绿色的千机藤种子放入松软的土壤中。她唇角含笑,眼神温柔专注,晨光为她镀上金边,连发丝都跳跃着生机。(过往·播种)
**景象三:**时空归墟深处。冰冷的、凝固的素白石像,孤寂地矗立在死寂的星空乱流之中。石像的姿态微微前倾,一只手似乎还保持着向前虚握的姿态,仿佛在最后时刻,仍想抓住什么。石像的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悲伤与孤寂。(归墟·石封)
过去、现在、归墟…三重时空的影像,被失控的栖心之力与朱砂古阵强行撕裂的空间裂缝拉扯、重叠、碰撞!栖心阁后院,瞬间化作了时空的乱流漩涡!狂暴的能量撕扯着一切,碎石被卷入裂缝瞬间消失,回廊的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稳住!稳住阵图!”布衣茶师须发皆张,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他手中的万古同悲盏光华暴涨??盏底那圈泪痕水渍如同沸腾!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光幕瞬间展开,试图笼罩住整个失控的朱砂阵图核心区域!【技抵·茶引·万古同悲·镇界】!青色光幕与狂暴的时空乱流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屿哥!回来!”陆离、林晚秋等人被狂暴的时空乱流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发出绝望的呼喊。
江屿却充耳不闻!他的眼中,只有那三重破碎景象中央,那抹最清晰的、属于十年前的、鲜活温婉的素白侧影!那是苏雅播种希望的时刻,是她所有等待的起点!也是他亏欠最深、此刻唯一能清晰“触手可及”的幻影!
“雅儿——!”
他白发狂舞,心口的玉泽光芒在疯狂抽取下已黯淡到极点,新生的白发根部灰败死气弥漫!但他不管不顾!所有的意志、所有残存的生命力、所有刻骨的思念与悔恨,都化作一股决绝的洪流!他猛地挣脱了布衣茶师青色光幕的护持范围,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疯狂,扑向那片被三重时空乱流包裹的核心!
布满血痕与泥土的手,不顾一切地伸向那十年前苏雅播种的、温柔专注的素白侧影!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被时空乱流扭曲的光影边缘!
没有实质的触感。
没有想象中的温软。
只有一股…冰冷、狂暴、足以撕裂灵魂的时空乱流,以及一股源自那光影深处、跨越十年漫长等待传来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如同冰泪滑过指尖般的…悲伤悸动!
“啊——!”江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指尖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时空乱流如同亿万细小的刀刃切割着他的手臂!但他没有退缩!反而五指猛地张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那片光影中苏雅的素白身影抓去!
“这次…换我…走向你!”
他的咆哮,盖过了时空的嘶鸣!
就在他染血的指尖即将强行穿透时空乱流、触及那十年前幻影的刹那——
药圃中心,那燃烧着暗红朱砂光芒的青瓷水缸,轰然炸裂!
不是物理的碎裂,而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时空泡影,无声地湮灭!
水缸湮灭的瞬间,缸内倒映的那片归墟死寂星空与中央的素白石像轮廓,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巨大!如同一个通向深渊的洞口,在栖心阁后院的地面上悍然张开!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归墟最深处的恐怖吸力,猛地从那星空洞口爆发出来!
目标,正是那株扎根于朱砂阵图核心、顶端绽放光晕并蒂莲的千机玉藤!以及…那不顾一切扑向苏雅十年前幻影的江屿!
“不好!”布衣茶师脸色剧变,万古同悲盏的青色光幕瞬间转向,试图截断那恐怖的吸力!
但迟了!
嗖——!
狂暴的吸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光藤与江屿!
江屿的身体猛地一僵,扑向幻影的动作被强行定格!随即,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拖拽着他,连同那株丈许高的千机玉藤,一起倒飞向那地面张开的、倒映着归墟石像的恐怖星空黑洞!
“屿哥——!”
“江屿——!”
众人的惊呼绝望地响起。
布衣茶师目眦欲裂,青色光幕如怒龙般卷向江屿的脚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被三重时空乱流包裹的核心区域,那属于十年前苏雅播种希望的温柔侧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正将种子放入土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了脸。
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十年的漫长时光,穿过了狂暴的时空乱流,穿过了归墟的冰冷死寂…精准地、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悲伤与眷恋,落在了此刻正被归墟黑洞拖拽、白发染血、向她伸出手的江屿身上。
四目相对。
跨越生死,跨越时空。
那双温柔眼眸中瞬间涌起的、如同海啸般的悲伤与不舍,清晰地烙印在江屿濒临破碎的瞳孔之中!
紧接着,她微微张开了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被时空乱流彻底撕碎。
只有一点极其微小的、宛如朱砂般殷红的光点,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口的位置飘出!那光点无视了狂暴的乱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被最精准的弓弩射出,瞬间穿越了一切阻碍,在布衣茶师的青色光幕卷住江屿脚踝的前一刹那——
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江屿染血的、伸向她的指尖!
指尖那皮开肉绽的伤口,瞬间被一层薄薄的、温润的朱红色光晕覆盖。光晕流转,形成一个极其微小、却繁复玄奥到极点的印记。
与此同时,那地面张开的归墟黑洞,猛地闭合!如同巨兽合上了嘴巴!
轰隆——!
狂暴的吸力消失。江屿和千机玉藤重重地摔回在燃烧的朱砂阵图边缘!布衣茶师的青色光幕险险地将他拖离了阵图最核心的湮灭区域。
后院一片死寂。
失控的时空乱流缓缓平息。三重破碎的影像如同泡影般消散。只剩下地面上依旧流淌着暗红光芒的庞大朱砂古阵,以及阵图边缘,那株光华黯淡了许多、顶端光晕并蒂莲却依旧顽强存在的千机玉藤。
江屿躺在冰冷的、流淌着朱砂光流的阵图边缘,剧烈地喘息着,白发凌乱地覆盖在脸上。他抬起那只手,染血的指尖,那点温润的朱红色印记清晰可见。印记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苏雅最后回眸时,那穿越时空的、深入骨髓的悲伤与不舍。
他紧紧握住拳头,将那点朱砂印记死死攥在掌心,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救赎。
喉咙里滚动着血沫,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阵图中心那湮灭的水缸位置,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朱砂为引…时空为路…雅儿…等着我…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