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许返航。”
看着三架喷洒机调转方向，沐浴在逐渐西斜的日光中返航，雷刚忍不住凑过来，好奇地问道：“羊所长，现在感觉怎么样？那片地方……‘补’好了？”
羊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但眼神清澈：“嗯，基底稳定了。风域湖的灵能很好地中和了‘净化’带来的副作用。现在这里，至少不会再轻易被外界的污秽或虚无趁虚而入了。我们可以准备撤离了。”
雷刚虽然无法像羊羽那样直观感知，但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心里也彻底踏实下来，大手一挥：“全体都有，检查装备，清理痕迹，十分钟后撤离观察点，返回基地！”
队员们齐声应和，开始迅速行动。
就在羊羽的灵能覆盖作业完成，雷刚小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撤离的同时。
远在数千公里之外，某处未知的、光线晦暗的隐秘空间。
这里没有常规的墙壁和天花板，四周仿佛是由不断流动、变幻的暗影和数据流构成的虚无边界。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收缩的复杂多面体结构，它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材质构成，表面流淌着幽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色泽。多面体周围，连接着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束或能量导管般的半透明管线，它们延伸进入周围的暗影中，不知通往何处。
突然，那静静旋转的多面体核心，一点微弱的、极其不稳定的猩红色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风中残烛，最终彻底熄灭。
几乎在同一时间，多面体侧面某个原本稳定散发着淡紫色幽光的复杂符文，如同遭受电击般剧烈震颤起来，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啪”的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消散，化作一缕细微的黑色尘埃，融入了周围的暗影之中。
“嗯？”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很久未曾开口说话的声音，在晦暗空间中幽幽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意识层面，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以及……一丝被触怒的冰冷。
声音的来源，是多面体下方，一个笼罩在厚重黑袍中的身影。他的身形模糊不清，仿佛与周围的暗影融为一体，只有一只从黑袍袖口中伸出的、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手指修长却带着非人般僵硬感的手，轻轻按在了那个刚刚碎裂符文消失的位置。
“1137号‘滋扰节点’……信号丢失。连接彻底中断。”黑袍身影低声自语，那意识层面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滑过岩石，“‘烛龙’的力量……果然是他们。反应比预想的要快，手段也更……决绝。”
他的手指在那片空无一物的地方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感受着残留的信息。
“不仅仅是摧毁……还有后续的‘覆盖’？一种……充满生机的、令人作呕的秩序灵能……”黑袍下的意识流中闪过一丝厌恶与凝重，“他们在修补被‘回响’和‘净化’双重冲击后的空间基底？有意识……看来，他们之中，有感知足够敏锐的个体，意识到了‘绝对虚无’的危险。”
短暂的沉默笼罩着晦暗空间。只有那中央的多面体依旧在无声地旋转，其他连接着的符文或明或暗，代表着散布在世界各处、或活跃或沉寂的其他“节点”。
“无妨。”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几分冰冷的算计和漠然，“一次试探性的‘滋扰’被拔除，无关大局。反而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了‘烛龙’的锋芒，以及……他们试图守护的‘秩序’的脆弱。1137号节点的使命，在彻底湮灭前，已经传回了足够的数据……关于‘烛龙’的能量特性，关于那个能够稳定‘回响’结晶的灵能者……”
黑袍身影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两道极其微弱的红芒一闪而逝。
“镜像已然确立，对抗才刚刚开始。下一次，‘回响’将不再以如此粗糙的方式呈现……期待与你们的再次‘交流’，秩序的守护者们……”
低沉的话语在意识层面缓缓消散，晦暗空间重归寂静，只有那巨大的多面体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旋转，仿佛一颗在黑暗中搏动的、冰冷的心脏。
风域湖基地，地下指挥中心。
初步的战果评估报告已经呈递到张局长的面前。报告显示，“净化”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目标污染源被彻底物理清除，能量残留低于仪器检测下限，周边环境辐射水平及灵能波动均已恢复正常范围。
张局长合上电子报告板，目光扫过已经恢复日常运作节奏的指挥大厅，最后落在刚刚结束与数据分析团队会议、正向自己走来的林夕身上。
“局长，初步分析结果支持羊羽的判断。”林夕开门见山，将手中的数据板递给张局长，“这是对净化前后峡谷区域空间结构参数的对比分析。‘烛龙’的极致有序能量在湮灭混乱污染的同时，确实对局部空间的能量密度和拓扑稳定性造成了一种‘过净化’效应，导致该区域出现了短暂的、理论上的‘结构性稀薄’。羊羽要求进行的灵能覆盖，有效地提升了该区域的灵能背景活性，填补了这种‘稀薄’，显着增强了空间基底的‘韧性’。他的灵觉预警，再次为我们避免了一个潜在的、可能被未知存在利用的薄弱点。”
张局长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着上面复杂的图表和数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羊羽这小子，这次又立了一功。不仅现场处置果断，这后续的洞察也极为关键。”他放下数据板，看向林夕，语气转为严肃，“那么，关于那个最核心的发现——技术镜像性的问题，有没有更深入的结论？”
林夕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根据对‘烛龙’攻击数据与峡谷装置残留能量结构特征的深度反演和数学建模，我们基本可以确认，两者在底层能量拓扑上存在的‘镜像对称性’并非偶然。这强烈暗示，敌方所使用的‘回响’能量技术体系，与我们的‘烛龙’系统，极有可能源自同一个，或者至少是高度同源的‘技术根源’。”
她调出全息模型，指着那令人不安的对称结构继续说道：“就像同一个数学公式，可以用来构建保护生命的坚固堡垒，也可以用来制造毁灭一切的恐怖炸弹。我们走向了极致的秩序与可控，而对方……则走向了极致的混乱与失控。这种对立，并非简单的正邪之分，更像是哲学理念和科技树发展方向的根本性背离。”
张局长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这个结论，无疑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严峻。敌人并非一无所知的野蛮存在，而是掌握着与己方同等层级、甚至可能更加古老或偏门核心科技的对手。
“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在科技道路上走了相反极端，并且对我们抱有明确敌意的‘镜像对手’？”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
“目前的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个可能性。”林夕郑重地点了点头，“而且，从这次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利用地脉节点、构建出能够引发时空灾害风险的装置来看，他们对能量、对‘回响’的运用，并非盲目，而是有着明确战略意图的。”
“战略意图……”张局长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锐利如刀，“破坏稳定？制造混乱？还是……试探我们的底线和实力？”
“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包括收集‘烛龙’系统的实战数据。”林夕补充道，“对方在这次交锋中虽然损失了一个前沿节点，但也必然通过节点的反馈，获取了关于‘烛龙’威力、反应速度以及我们应对模式的重要信息。”
指挥中心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这更深层次的、关乎未来的隐忧所冲散。
“通知相关部门，召开最高级别战略分析会议。”张局长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当前面临的所有威胁，调整防御策略。同时，‘回声计划’和‘烛龙’项目的后续研发方向，也必须根据这次获取的宝贵数据和新发现，进行针对性的优化和升级。”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已经恢复平静、但暗流涌动的全息沙盘，仿佛穿透了虚拟的影像，看到了那隐藏在迷雾之后、虎视眈眈的“镜像之敌”。
“这场战争，刚刚揭开了帷幕的一角。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
命令下达，整个风域湖基地，以及与其相关联的整个防御体系，再次高效运转起来，投入到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关乎文明存续的更深层次的博弈之中。
而在返回基地的运输机上，羊羽靠坐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逐渐被夜色笼罩的山峦。他的手中，轻轻摩挲着一块临时封存的、内部封装着一滴经过高度提纯的风域湖灵能之水的水晶样本。样本在机舱内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蔚蓝色微光。
他的灵觉虽然因为之前的消耗和后续的感知而有些疲惫，但内心却异常清明。峡谷的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那诡异的“回响”，那技术上的“镜像”，以及背后隐藏的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同源而对立……”他低声自语，窗玻璃上倒映出他凝重的面容，“这究竟是怎样的过去，才会孕育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运输机划过夜空，带着未解的谜团与沉重的责任，飞向风域湖基地那如同磐石般稳固、却也如同漩涡般汇聚着风云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