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深潭的冰块,在风域湖研究所最核心的决策层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刺骨的寒意。一个在官方记录中已于两年前葬身于一场灾难性实验事故的人,他的指纹竟然出现在数年后的阴谋现场?
羊羽办公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林夕带来的报告就摊在桌上,那个名字和旁边“已故”的标注形成尖锐的讽刺。
“档案调出来了吗?”羊羽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暗流。
“正在调取,最高权限,直接从中央档案库加密传输。关于‘蜂巢’项目及其事故的所有资料都属于绝密中的绝密,调阅需要多重审批,即使是我们,也需要时间。”林夕语速很快,眉头紧锁,“但就我目前能回忆起的部分,‘蜂巢’事故当时定性为多重安全系统失效导致的能量失控爆炸,陈祁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当时就在核心实验区,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羊羽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这枚指纹,是幽灵留下的吗?”
“技术组对指纹进行了反复验证。存档中陈祁的指纹记录来自他入职时的生物信息采集,与我们在管道内发现的残骸上的印记,特征点匹配度极高,系统判定为同一人的可能性超过92%。伪造的可能性存在,但难度极大,尤其是在八年后精准复现一个‘死者’的指纹并用于这种场合,逻辑上说不通。”林夕汇报着技术细节,但她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困惑。
“除非,他根本没死。”羊羽说出了那个最可怕,却又最合理的推测。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如果陈祁没死,那意味着八年前的事故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一个顶尖的科学家,利用一次毁灭性的爆炸,成功隐匿于黑暗之中,并在八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对风域湖发起了攻击。这背后隐藏的真相和动机,仅仅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掘墓人计划必须立刻启动。”羊羽下定决心,“不仅要查事故本身,还要查陈祁这个人!他的背景、他的社会关系、他的一切!哪怕是把八年前的泥土再翻过来筛一遍,也要找到线索!这件事,林夕,你亲自负责,绝对保密,直接向我汇报。”
“明白!”林夕领命,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追踪一个本该死去的幽灵,这项任务诡异而艰巨,但却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
“另一方面,”羊羽继续部署,“内部排查不能停。对手能布下第一个、第二个信标,就能布下更多。‘回声探针’系统继续运行,扩大扫描范围,尤其是那些平时容易被忽略的角落。苏小满和赵建明的工作至关重要。”
“方启航那边,‘龙心’的进度要稳住。加工厂的事件和内部的发现,不能影响最终样件的制造。告诉他,他只需要对技术和工程负责,安全的问题,由我们来解决。”
一道道指令发出,风域湖研究所这部庞大的机器,在承受着内外部巨大压力的情况下,开始朝着一个意想不到的、通往过去的方向艰难掘进。
……
“掘墓人计划”在绝密状态下启动。林夕抽调了麾下最精干、最值得信任且与八年前事务毫无关联的一小队人马,组建了一个临时指挥中心。
调取“蜂巢”项目完整档案的过程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系统显示调阅申请已被接收,但数据传输却一再延迟。给出的理由是“部分涉密等级过高的核心数据需要更高级别的物理媒介提取和解密操作”。
“他们在拖延。”林夕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档案库的管理方并非风域湖直接管辖,而是隶属于更高层级的科技安全部门。这种拖延是惯例的官僚主义,还是某种有意为之的阻碍?
她不得不动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渠道和人脉,施加压力。终于,在等待了令人焦灼的十几个小时后,海量的加密数据开始涌入专用的隔离服务器。
“蜂巢”项目,全称“高密度能量协同矩阵研究”,其目标是开发一种基于新型能量传输和聚焦原理的防御\/能源一体化系统。概念极其前沿,但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档案显示,陈祁是项目三位核心理论奠基人之一,年轻,才华横溢,但也因其激进的思路和近乎偏执的掌控欲而备受争议。
事故报告的描述与林夕记忆中的大致吻合:一次全功率测试中,核心矩阵的能量反馈回路出现异常振荡,多重安全闸门相继失效,最终导致灾难性的能量湮灭爆炸,摧毁了整个实验区域及地下三层结构,造成包括陈祁在内的七名顶尖研究人员丧生,事故原因最终归结于“不可预见的复杂系统风险耦合”。
报告结论写得无懈可击,处理程序也看似规范。但林夕带着现在这双被阴谋淬炼过的眼睛重新审视,立刻发现了诸多疑点。
首先,能量反馈回路的异常振荡起始点非常模糊,报告只用“疑似元件老化导致参数漂移”一笔带过,但具体是哪个元件?为何没有在预检中发现?
其次,安全闸门的失效顺序不合逻辑。理论上应该层层阻断,但记录显示它们几乎是同时或是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崩溃,像是被某种东西“贯穿”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事故后对残骸的能量残留分析显示,爆炸核心区域的能量频谱存在极其细微的“不自然尖峰”,与“蜂巢”理论上的能量输出特征不符。当时有分析员提出过这一点,但在最终报告里却被弱化处理,解释为“爆炸后的能量畸变”。
“这些疑点,当时难道没有人深究吗?”林夕喃喃自语。
她立刻让手下团队分头行动:一队人重新模拟事故的能量模型,重点分析那个“不自然尖峰”;另一队人全力追查陈祁的背景,寻找他可能存活或者与外界联系的任何蛛丝马迹;第三队人则尝试联系当年参与事故调查的、还可能找到的当事人。
工作量大得惊人,而且时间久远,很多线索可能早已湮灭。
与此同时,研究所内部的“净化”行动也在紧张进行。
基于“回声探针”发现的三个被动信标,赵建明和苏小满开始构建这些信标的“激活模型”。他们试图反推,什么样的外部信号,能够精准地同时激发这三个(可能更多)分布在不同位置的信标,并形成一个有效的内部信号增强通道。
“这需要极高的同步精度和频率控制能力。”赵建明在白板上写下一连串复杂的公式,“就像用三面镜子将一束激光多次反射,最终精准地打在一个点上,任何一点偏差都会失效。对手的信号发射源,技术水平高得吓人。”
“而且他们必须对研究所内部的建筑结构、材料电磁特性了如指掌。”苏小满补充道,她正在编写新的算法,试图根据已知信标的位置,推算出最可能的外部信号入射角度和潜在的隐藏信标位置,“这种情报能力……绝非外人所能拥有。”
这句话让两人背后都升起一股寒意。内部有鬼,而且可能是级别很高、潜伏很深的鬼。
他们的工作取得了部分进展。新算法筛选出了几个“高概率”区域,安全小组秘密排查后,果然又发现了一个隐藏得更好的信标,这次是在一条电缆管道的内壁上。
每发现一个,都让研究所的安全屏障增加一分,但每发现一个,也意味着对手的渗透更深一分。这种猫鼠游戏让人身心俱疲。
方启航的团队感受到了这种无处不在的压力。第二代“龙心”的制造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核心部件在清除了逻辑炸弹的加工厂里,由最可靠的老师傅操作经过彻底安全检查的设备进行精加工。每一个步骤都在多重监控下进行,数据实时传回研究所。
方启航几乎住在了实验室,眼睛布满血丝,紧紧盯着每一个数据流。他知道,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期待着,也怀疑着。他不能失败,不仅为了项目,也为了证明自己团队的清白和价值。
“哨兵”单元被成功集成到了部件中。它们就像潜伏的免疫细胞,静默地等待着可能出现的入侵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