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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0章 完大业无疾而终 留遗泽千古传颂(1 / 1)

至元十一年的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钟鼓楼的新瓦。五十九岁的刘秉忠独立在百尺楼巅,任雨丝浸透他半旧的深衣。南望棋盘街巷如经纬交织,北眺太液池波光映照宫阙,这座凝聚他二十年心血的大都城,在烟雨朦胧中仿佛巨型仪器精密运转。贡院考场传来的朗朗书声与市井喧嚣混成特殊的和鸣,他忽然对随行的郭守敬说:《周礼》考工之篇,今终成矣。话音未落,一群白鸽掠过庑殿顶,羽翼剪开雨幕,恰似他当年在武安山见过的流云。

八月十五夜,南屏山茅屋灯火通明。刘秉忠将新校的《授时历》稿本用青布细细包裹,忽然对整理书稿的妻子关氏笑道:昔在武安山时,虚照禅师谓我当助真龙。今使命既毕,该回山复命了。关氏见他沐浴后换上初入空门时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袈裟,手中念珠已摩挲得温润如玉,惊问其故。他执珠怡然答:来处来,去处去。你看窗外桂影,终要归入太虚。

次日大朝会,他接连举荐张文谦继任中书省,姚枢执掌礼部,郭守敬督修历法。当说到王恂可承天文历算之业时,忽必烈突然打断:太保今日何故尽托后事?执意留宴宫中。琼林苑内,御厨特制他故乡的邢台焖饼,他却以茶代酒:臣如倦鸟,该还旧林。出宫时特意绕行国子监,将珍藏的《河洛精蕴》赠予许衡,笑指院中新生:他日解《易》者,必在此中。

当夜茅屋烛影摇红。刘秉忠焚香沐浴后,展开澄心堂纸写下着名的《遗世表》。当毛笔触及臣本布衣,幸遇明主时,烛花爆出并蒂莲状;写到今大元基业已定,犹需守成处,窗外秋虫忽止鸣叫;至愿陛下亲贤臣如初,恤民力如伤时,笔锋在慎征伐三字稍顿,墨迹深透纸背,仿佛预见日后征日之役的惨痛。

三更时分,他召弟子王恂嘱托后事。指着满架文稿道:丧事从简,不须惊动。吾所学尽在奏议,可传后世。又指墙角藤箱,此中邢州泥土,当撒我坟茔。言毕端坐诵《金刚经》,声渐微茫如远山钟磬。待晨光透窗,已安然坐化,案头《至元新格》尚翻在章,朱笔批注罪不及孥四字犹带湿润。

噩耗传至大内,忽必烈正在批阅征日方略。闻报掷碎和田玉盏,墨迹污了奏章:天夺吾国师!追赠太傅的诏书墨迹未干,又加封赵国公,谥文贞。发丧那日,大都百姓自发罢市,白幡从南屏山一直排到丽正门。邢州父老千里奔丧,带来的家乡粟米在灵前瞬间发芽。更奇的是,送葬队伍行至钟鼓楼时,新铸的铜钟无故自鸣五十九响。

仁宗延佑年间,当刘秉忠画像挂入历代功臣阁时,他参与奠基的帝国已横跨欧亚。皇庆二年,这位布衣卿相被迫封常山王,配享太庙。而南屏山墓前始终只余青碑一方,镌刻着他自题的偈语:来时无物,去时无物。惟有清风,常伴明月。某年清明,牧童见有白鹤在此盘旋三日,鹤唳声中间杂着算珠轻响。

其友张文谦在《藏春集》序言中慨叹:晦迹而彰,蓄道而贵...开国建制,功冠群臣。三百年后,当明朝工匠修缮紫禁城时,发现大都中轴线竟与子午线完美重合,误差不及半度;而今日的省级行政区划,仍可见他设计的行省制度雏形。他推行的农桑之制在朝鲜《农书》中延续,制定的市舶法则被波斯商人带入地中海。

最动人的纪念出现在清乾隆年间。四库馆臣在尘封档案里发现刘秉忠手绘的《燕京风水图》,夹页中飘落干枯的海棠花瓣——那是他生前最爱,曾在大都街巷广植的长春花。花瓣背面的墨迹虽经五百年沧桑,仍依稀可辨:但教城郭长春在,何须碑碣记姓名。

今日,当游客漫步在北京中轴线,或惊叹于行省制度的智慧时,或许不会记得那个从邢州走出的僧人。但他播下的文明种子,早已随着海棠花香飘散在历史长风里。正如他在《藏春集》中的预言:莫问桑田几度更,且看新竹又抽萌。这座他亲手规划的都城,至今仍在诉说着蒙汉一家的古老故事,见证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永恒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