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我的翠兰(1 / 2)

贾家!棒梗!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冰冷的感觉从脚底瞬间窜到头顶,比这腊月的寒风更刺骨。他耗费了半生积蓄,掏空了家底,甚至逼走了陪伴他几十年的老伴杨翠兰,就是为了这个棒梗!就是为了指望这个贾张氏的亲孙子,这个在饭桌上如同饿狼般抢食的半大小子,给他养老送终!

“指望他养老?白搭!”

一个声音,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冷静、带着深深疲惫和洞穿一切了然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异常洪亮地在他死寂的脑海里炸开!

是杨翠兰!是翠兰的声音!

易中海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剧烈地一颤,怀里的饼干盒子“哐当”一声掉在冰冷的炕席上,里面仅剩的几枚硬币叮当作响,滚落开来。他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滞了,所有的感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记忆深处的审判攫住。

那声音仿佛就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回荡,带着昔日厨房的烟火气和一种穿透岁月的悲悯:

“老易啊,你醒醒吧!”杨翠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锤子敲打着易中海的耳膜。她那时正坐在炕沿边纳着鞋底,针线在她粗糙却灵活的手指间穿梭,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昏黄的灯光映着她眼角深刻的皱纹,每一道都刻着对这个家的操劳和对眼前人的无奈。“棒梗那孩子,你看他看东西的眼神,跟他奶奶贾张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眼神里,除了‘想要’,还有什么?那是填不满的窟窿眼儿!指望他给你养老?”她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像能穿透人心,直直地看着易中海,“那是做梦!白搭!你掏心掏肺填进去多少,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只会嫌你死得慢,挡了他宽敞道儿!”

彼时的易中海,正沉浸在“养儿防老”的巨大幻想里,对贾家母子描绘的“棒梗孝顺”蓝图深信不疑。他只觉得老伴目光短浅,妇人之见,甚至带着点嫉妒。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妇道人家,懂什么?棒梗现在小,有点馋嘴正常!长大了,知道感恩!我易中海在院里什么地位?我真心实意对他好,他能不记我的情?养老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记得自己说这话时,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甚至还有一丝对杨翠兰“不识大体”的责备。仿佛她那些逆耳的忠言,不过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聒噪。

“心里有数?”杨翠兰的声音在记忆里苦涩地重复着,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嘲讽,此刻在易中海的脑海里尖锐地回响,“你的‘数’,就是把咱俩几十年省吃俭用抠出来的棺材本,眼都不眨地填了贾家的无底洞?你的‘数’,就是把我这个给你端了几十年热饭热汤的老婆子,逼得心灰意冷,最后只能跟着个知道给她削个冻梨、心疼她胃不好的老实人走?”

“老易啊,你糊涂!你糊涂了一辈子啊!”

“糊涂了一辈子……”这最后一句叹息,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易中海此刻千疮百孔的心上。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嗤之以鼻的画面,此刻排山倒海般涌来,带着无比清晰的细节和无法回避的真实。

他看见杨翠兰在昏暗的灯下,默默地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白面,仔细地揉成面团,擀成薄皮,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饺子。灶膛里的火映着她专注而平静的侧脸,锅里翻滚的水汽氤氲开来,带着面食特有的、温暖的麦香。那是他晚归的冬夜,无论多晚,推开门,总能看到桌上扣着一个大海碗,揭开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白胖胖的饺子,旁边一小碟醋,几瓣蒜。她从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眼神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平淡的关切。那饺子的暖意,似乎能从记忆里一直熨帖到他此刻冰冷刺骨的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