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三食堂的小餐厅内，李怀德厂长正与几位副厂长及科室主任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六菜一汤，青瓷碗碟间飘出的热气却带着几分寡淡。红烧鲤鱼的酱汁挂得不均匀，鱼肉边缘甚至有些发柴；那盘号称“九转大肠”的菜色暗沉，隐约透着一股料酒没腌透的腥气。
“老李，今天这菜可不对味啊。”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夹了一筷子熘肝尖，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柱子那手爆炒的功夫，肝尖该是脆嫩得能挂住汁，你看这盘，芡粉都坨成块了。”
李怀德放下筷子，用银质汤匙舀了口蛋花汤——汤面上浮着没打散的蛋絮，盐粒还在碗底沉沉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满桌菜色，最终落在了负责后勤的刘岚身上。刘岚正低头绞着白大褂的衣角，发鬓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刘岚同志，”李怀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柱子做的菜今天味道不对呀！这怎么让人吃呀！你把何雨柱叫来。”他的指关节在桌沿上轻轻叩击着，每一下都像敲在刘岚心上。
刘岚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说道：“许大茂主任，今天来食堂一顿发火，把何雨柱赶到车间了。”她故意顿了顿，偷偷观察着厂长的脸色，“柱子走的时候，案板上的青椒还没切完呢，这桌菜是炊事员小李硬着头皮做的……”
“胡闹！”李怀德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酱油碟里的酱汁溅出几滴，“谁给许大茂胆子呀！再说他又不管后勤这块！”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厂区的铁轨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许大茂作为纠察队主任，平日里抓劳动纪律就够越界了，现在居然敢插手食堂人事，这简直是踩着厂规往上爬。
刘岚见火候已到，立刻添油加醋地接话：“许主任说了，他就代表您，他说的就是您说的。”她特意模仿着许大茂咋咋呼呼的语气，“当时他把菜刀拍在案板上，说‘从今天起何雨柱去车间搬钢坯’，炊事员们都吓得不敢出声呢。”
李怀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清楚许大茂一直想往上爬，但冒用厂长名义发号施令，这已经触及了权力的红线。“你去把许大茂叫了，我要问问他怎么就代表我了。”他转身时，中山装的后襟带起一阵风，“还有你把何雨柱给找回来，重新在做份饭菜，这根本没法吃呀！”
刘岚却面露难色，搓着手说道：“何雨柱被赶走的时候说了要许大茂亲自请他，否则他不回来。”她这话半真半假——何雨柱确实撂了狠话，但更多是怄气，可经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故意刁难。
会议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王副厂长掏出烟盒想递烟，看到厂长铁青的脸色又默默收了回去。李怀德盯着墙上挂着的“为人民服务”标语，指节在裤兜里捏得发白。如果连食堂掌勺的师傅都要纠察队主任去请，那以后厂里的规矩还怎么立？可这桌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今晚还有兄弟厂的领导要来座谈，总不能拿这堆残次品招待客人。
“好，”李怀德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得像淬了冰，“你去让许大茂请何雨柱来，态度要诚恳。”他特意加重了“诚恳”二字，每个字都像冰锥子，“告诉他，这是厂部的决定。”
刘岚如蒙大赦，踩着高跟鞋“噔噔”跑了出去。会议室里的几位领导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谁都知道许大茂和何雨柱是死对头，让许大茂低三下四去请何雨柱，这比让驴上树还难。
此刻的许大茂正坐在纠察队办公室里，对着镜子擦他的牛皮鞋。听到刘岚传达的命令，鞋油刷“啪”地掉在地上，鞋油蹭了他一裤子。“让我去请傻柱？”他跳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刘岚你是不是听错了？李厂长能让我去求那个厨子？”
刘岚抱臂站在门口，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许主任，要不饭菜你做？只要你做的领导满意，就可以不去请何雨柱。”她指了指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兄弟厂的领导还有半小时就到了，您要是有这手艺，我现在就去摆桌。”
许大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连西红柿炒鸡蛋都能炒糊，哪会做菜？可让他去求何雨柱，简直是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昨天在食堂被何雨柱用围裙甩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居然要他低头？
“我不去！”许大茂梗着脖子，像头犟驴，“他何雨柱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掌勺的吗？我就不信离了他，这食堂还开不了锅了！”
“是吗？”刘岚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那我去跟李厂长说，许主任拒绝执行厂部决定，并且保证半小时内做出六菜一汤，确保符合接待标准。”她作势要往外走，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许大茂看着她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知道刘岚这是拿厂长压他，可他更清楚，一旦得罪了厂长，他那点纠察队主任的职位也岌岌可危。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怕是兄弟厂的领导到了。
“等等！”许大茂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浓的不甘，“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我许大茂能屈能伸。”于是一溜烟的朝车间而去。
车间里的钢坯散发着灼人的热气，何雨柱正光着膀子搬着钢坯，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脊背往下淌，在沾满油污的工装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马华跟在旁边，想搭把手却被他推开：“一边去，这点活还累不着你师父。”
“师父！”许大茂的声音从车间入口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别扭。他站在阴影里，看着何雨柱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喉结滚动了一下，“李厂长……让你回食堂一趟。”
何雨柱慢悠悠地直起腰，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转过身时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哟，这不是许主任吗？怎么有空来这油污地儿？是想体验生活，还是想学搬钢坯啊？”
许大茂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柱子兄弟，之前是我不对，说话太冲了。”他往前走了两步，闻到何雨柱身上的汗味和机油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李厂长那边有接待任务，还得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