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木?”徐娜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还有一口气。”岩罕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他拔下插在方木脖子上的银针,针尖已经变成了乌黑色。“‘血尸蛊膏’暂时吊住了他的命,强行压住了尸蛊毒…但也把他最后一点生机烧得差不多了。能不能醒…看山神收不收他。”
他踉跄着站起身,脸色灰败如纸,嘴角又溢出一缕乌黑的血丝。手臂上的银蛇彻底盘绕起来,蛇头低垂,气息微弱,鳞片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渗出的血丝更多了。
“他需要…时间…至少…三天…”岩罕喘息着,看向林默和王海,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三天内,尸蛊毒不会要他的命。但三天后…神仙难救。而且…”
他的目光投向竹楼外,那片吞噬了冷清秋的、雨幕笼罩的东边山林。
“那个女娃…等不了三天。”岩罕的声音低沉下去,“迷魂涧…尸蛊毒气最重的地方…活人进去…一天…筋骨酥软…两天…神志昏聩…三天…血肉化泥…魂魄都逃不出来…成为养尸地的肥料…”
一天!筋骨酥软!两天!神志昏聩!三天!血肉化泥!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林默的心脏!冷清秋本就油尽灯枯,全靠银白印记吊命,被掳进那种地方…别说三天,一天都可能是极限!
“去救她!现在就去!”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他不再看方木,转身就要冲进雨幕!
“你拿什么救?!”岩罕的藤杖再次横在林默身前,力量大得让他一个趔趄!“靠你这把枪?还是靠你这条快被‘锁芯’吃干净的手臂?!”
他指着林默那条被幽碧蛊网缠绕、却依旧透出阴冷邪异波动的右臂。“那尸傀抓走女娃的时候…你感觉到了吧?”
林默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雷电击中!
是的!就在那佝偻尸傀从他身边掠过、掳走冷清秋的刹那!他右臂中那块嵌入的暗红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极其强烈、极其清晰的**悸动**!那悸动并非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贪婪的…**共鸣**!仿佛两块同源的磁石在瞬间靠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尸傀那条枯瘦手臂内部,似乎也蕴藏着某种…与碎片同源的、冰冷污秽的力量!
“那尸傀…是用‘锁芯’碎片的力量…喂养炼制的!”岩罕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默耳边!“它身上带着‘锁芯’的碎屑气息!你体内的‘锁芯’…在渴望它!也在被它吸引!你靠近迷魂涧…靠近那养尸地…体内的‘锁芯’只会更兴奋!吞噬你的速度会更快!不等你找到人…你自己就先变成它的养料了!”
碎片之间的共鸣!相互吸引!相互吞噬!
林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终于明白了姜红鲤和岩罕口中的“锁芯饥渴”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个邪术师要掳走冷清秋——不仅仅是报复或灭口!很可能…是要用她作为诱饵或者…祭品!来引他体内的碎片彻底爆发!或者…完成某种更恐怖的仪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进,是死路!不进,冷清秋必死无疑!方木也危在旦夕!
“那…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死?!”王海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力。
岩罕沉默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老。他低头,看着手臂上那条气息奄奄、鳞片破碎的银蛇。浑浊的老眼中,挣扎、犹豫、痛苦…最终被一种沉重的决断取代。
“还有…一条路…”岩罕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凉,“九死一生…但…是唯一的路。”
他缓缓抬起那条缠绕着银蛇的手臂。银蛇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意志,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昂起了伤痕累累的蛇头。猩红的信子虚弱地吞吐着。
“阿银…能带路。”岩罕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诀别般的沉重,他轻轻抚摸着银蛇布满裂纹的冰凉鳞片,“它吞了尸傀的毒血…虽然反噬严重…但记住了那毒血里…‘锁芯’碎屑的味道…也记住了那尸傀最后…逃向迷魂涧深处的…‘气’…”
银蛇引路?!
林默和王海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它能…找到清秋?”林默的声音带着颤抖。
“能找到…带着‘锁芯’碎屑味道的源头…”岩罕的目光锐利如刀,“可能是那尸傀…也可能是…女娃身上沾染的气息…或者…是更深处…那真正的‘锁芯’所在!”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但阿银…撑不了多久。尸毒和‘锁芯’碎屑的反噬…正在要它的命。它最多…只能坚持一天。一天之内…找不到人…它死…你们…也回不来。”
一天!这是最后的期限!
“而且…”岩罕的目光扫过林默那条邪臂,“你跟着阿银走…越靠近源头…你体内的‘锁芯’反应会越剧烈…侵蚀会越快…痛苦会加倍…甚至…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引火烧身!但…别无选择!
林默看着岩罕手臂上那条气息奄奄却依旧昂着头的银蛇,又感受着右臂碎片那贪婪的搏动和灵魂深处对冷清秋安危的极致焦灼。
“我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不顾一切的决绝!
“我也去!”王海立刻道,“多个人多份力!”
“不行!”岩罕断然拒绝,他指着竹楼里昏迷的方木和疲惫不堪的徐娜、小张,“寨子里的人还没醒!方木需要人守着换药!黑苗既然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你们必须留下!保护他们!守住寨子!”
他看向林默,浑浊的眼中带着一种托付般的沉重:“你…跟着阿银走。它认得你的‘引子’…”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默胸口那点幽碧的光晕(同心蛊幼虫),又扫过他那条邪异的右臂。“也只有你…能抗住靠近源头的侵蚀…也只有你…身上的‘味道’…能暂时掩盖阿银的气息…”
味道?林默瞬间明白了!是体内“锁芯”的气息!银蛇靠近源头,会被更强的“锁芯”力量反噬甚至吸引!而自己身上的同源气息,反而能形成一种掩护!
“一天!只有一天!”岩罕最后强调,他将手臂缓缓伸向林默。
那条伤痕累累的银蛇,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命令。它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松开了缠绕岩罕手臂的身躯,如同蜕下一层旧皮。冰冷的蛇身滑过林默的左臂,最终盘绕在他的手腕之上!蛇头无力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冰冷的竖瞳半闭着,猩红的信子微弱地吞吐。
一股冰冷、虚弱、却带着一丝奇异指引感的意念,顺着蛇身接触的部位,微弱地传入林默的意识深处…指向东方…迷魂涧深处!
“带上这个!”岩罕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塞进林默怀里,“‘避瘴丸’…省着用…能顶一阵子。还有…这个…”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用黑色细绳穿着、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刻满扭曲符文的**暗绿色骨片**,塞进林默手里。“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捏碎它…或许…能帮你挡一次…死劫。”
骨片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古老沧桑的气息,上面的符文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邪异力量。
“记住!跟着阿银!相信它!别回头!别犹豫!一天之内…无论找没找到人…必须出来!”岩罕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嘱托和诀别般的沉重。
林默将骨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他看了一眼手腕上气息奄奄的银蛇,又看了一眼竹楼内昏迷的方木和担架上冷清秋留下的空位,最后,布满血丝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钉向东方那片被暴雨和死亡笼罩的黑暗山林。
“等我回来。”他嘶哑的声音在风雨中飘散,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转身,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踏入了那片被称为“迷魂涧”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山林。手腕上,银蛇的竖瞳,在雨幕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