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裂痕与窥探
主卧的门,仿佛成了一道划分两个世界的结界。
门内,沈清辞背靠着门板,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林薇薇柔声劝解和陆寒州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回应。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晚她独自饮酒时,那若有若无的酒香,混合着此刻她自己身上冰冷的决绝。
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外壳,屏幕上是顾淮之律师的那个邮箱地址。这像是一个诱惑,一个通往未知却可能获得自由的出口。
但她按捺住了。现在还不行,冲动是魔鬼,尤其是在面对陆寒州这样的对手时。她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充足的准备。
楼下,短暂的骚动后,似乎恢复了平静。她听到陆寒州和林薇薇离开了餐厅,大概是转移到了客厅。细碎的话语音量降低,她听不真切,也不想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关门声。林薇薇走了。
紧接着,是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踏上楼梯,一步步逼近主卧门口。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身体瞬间绷紧。她几乎能想象出门外陆寒州那张阴沉到极点的脸。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
一秒,两秒……时间像是被黏住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那锐利如实质的目光,正穿透厚实的门板,钉在她身上。
预料中的敲门或者质问并没有发生。那停顿只持续了不到十秒,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转向了走廊另一端的书房。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用力关上的巨响,震得墙壁似乎都微微颤动,充分宣泄着门主人滔天的怒意。
沈清辞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脱力般滑坐在地毯上。
他居然……没有进来发作。
这不符合陆寒州一贯的风格。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她的顺从,对于她今晚公然的、近乎挑衅的反抗,他应该暴怒地冲进来,掐着她的下巴质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才对。
可他只是用摔门来表达了他的愤怒。
这种克制,反而让沈清辞感到一丝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更为可怕。
这一夜,主卧与书房,灯火各自通明,又各自寂灭。
沈清辞在电脑前,彻夜研究着《婚姻法》和财产分割案例,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要点和疑问。而书房里的陆寒州,则站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脚下已经散落了几个烟头。他眉头紧锁,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清辞摔碗后那个平静到诡异的眼神,以及她叫他“陆总”时那冰冷的语调。
有什么东西,正在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第二节:幼儿园外的交锋
第二天是周五,也是沈清辞和陆寒州约定好,一起去接儿子星辰放学的日子。
这曾是沈清辞一周中最期待的时光。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看起来才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家三口。陆寒州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会在星辰扑过来时,难得地弯下腰将他抱起,会耐心地回答儿子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尽管她知道,这温情或许也只是他扮演“父亲”这个角色的一部分。
但现在,这份期待已经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下午四点半,沈清辞准时到达了本市那所闻名遐迩的国际幼儿园门口。她今天依旧穿着利落的裤装,外面罩着一件米色风衣,气质清冷,在众多光鲜亮丽的家长中,依然脱颖而出。
她刚到没多久,那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便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陆寒州迈步出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西装,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矜贵的随意。但他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却比昨天更加深沉难辨,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和对峙。
最终还是沈清辞先移开了目光,望向幼儿园大门内。她不想在孩子面前,与他发生任何冲突。
放学铃声响起,孩子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涌了出来。
“妈妈!爸爸!”
一个穿着小小绅士制服、脸蛋圆嘟嘟的小男孩,背着小书包,兴奋地朝着他们飞奔过来,正是他们的儿子,陆星辰。
沈清辞脸上瞬间漾开了真切而温柔的笑容,她蹲下身,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星辰,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
“开心!老师教我们画小恐龙了!”星辰献宝似的从小书包里掏出一张画作,然后又扭头看向站在一旁,身形高大的陆寒州,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爸爸,你看!”
陆寒州脸上的冰霜,在接触到儿子纯真目光的瞬间,似乎融化了些许。他接过那张涂鸦,认真地看了看,低沉地应了一声:“画得很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星辰开心地笑眯了眼。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另一个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女人眼里。她是星辰同班小朋友的妈妈,姓王,一向以消息灵通、热衷八卦着称。
她笑着走过来,目光在沈清辞和陆寒州之间逡巡了一圈,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熟稔:“陆先生,陆太太,来接孩子啊?真是恩爱,每次都一起来。”
沈清辞笑容微淡,没有接话。
陆寒州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王太太却像是没察觉到冷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说起来,陆先生,昨天我在‘翠华轩’好像看到您了?您和林小姐……哦,就是那位大提琴家林薇薇小姐,是在谈合作吗?我看你们有说有笑的。”
翠华轩,正是昨晚陆寒州带林薇薇去吃饭的地方。
王太太的话像一颗精心投下的石子,瞬间在沈清辞的心湖里激起了涟漪。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事不关己。
陆寒州的脸色却沉了下去。他不喜欢私事被人议论,更不喜欢在这种场合,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点破他昨晚撇下妻子,陪另一个女人吃饭的事实。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王太太一眼,那眼神中的威压让后者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地闭上了嘴。
“家里的事,不劳外人费心。”他冷冷地丢下一句,然后弯腰,一把将星辰抱了起来,对着沈清辞道,“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对她展现出维护的姿态。虽然这维护,可能更多是出于他自身的面子和对多嘴者的厌恶。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朝着车子走去。
坐在后座上,星辰趴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掠过的风景,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头,小声问沈清辞:“妈妈,昨天爸爸没有回家吃饭,是去陪那个林阿姨了吗?”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
沈清辞心中一痛,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陆寒州已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爸爸昨天有工作要谈。”
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