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瞬间的从容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抹去。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左边口袋,然后是后面的口袋……动作依旧保持着风度,但台下前排那些敏锐的眼睛,比如苏正阳微微蹙起的眉头,杨霄雨老师眼中一闪而过的关切,以及张翠红主任镜片后探究的目光,都捕捉到了他动作中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和迟滞。
裤袋空空如也。
那个深蓝色、印着篮球图案的U盘,不见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几乎盖过了阶梯教室里所有其他的声音。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潮般抽离,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后背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五百人的阶梯教室,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之前选手上台时也偶有短暂的安静,但此刻的寂静,厚重、粘稠,带着无形的压力,如同深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牢牢包裹、挤压。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台下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期待的、疑惑的……像无数细小的探针,聚焦在他身上,灼烧着他的皮肤和神经。
讲台光滑的木质表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那片令人眩晕的光斑,越过前排嘉宾席模糊的面容,急切地、几乎是本能地,投向了那个特定的位置。
刘素溪。
她依旧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保持着那份广播站站长惯有的、近乎完美的仪态。然而,夏语看得分明。她的脊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他,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惊愕、担忧和一种近乎凌厉的专注。阳光透过高窗,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窗棂的阴影,却无法掩盖她眼中那瞬间被点燃的焦灼火焰。她放在膝上交叠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攥紧,骨节处泛出清晰的青白色,那枚小小的、代表广播站的银色麦穗胸针,在她急促起伏的胸口微微颤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夏语甚至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台下的寂静开始发酵,细微的议论声如同水底的暗流,开始从各个角落悄然滋生、蔓延。
“稿子呢?”
“忘带了?”
“怎么回事啊……”
“看他好像懵了……”
这些细碎的声音像细小的针,刺穿着紧绷的寂静。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悄然涌动的议论中,夏语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在麦克风的放大下,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阶梯教室,突兀得让台下瞬间又安静了几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脸上那瞬间的空白和僵硬,如同潮水般褪去。他抬起头,目光不再慌乱地寻找,反而变得异常沉静。他不再看任何人,视线似乎越过了阶梯教室的墙壁,投向了窗外那一片被秋阳染成金色的、自由舒展的梧桐树冠。
然后,他微微向前倾身,靠近了麦克风。没有讲稿,没有ppt,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讲台中央。
一个清朗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的嗓音,清晰地、平稳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沉静力量,穿透了阶梯教室里凝滞的空气,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文学社的前辈和伙伴们,上午好。”
声音响起的刹那,刘素溪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攥得死紧的指节,微微地、颤抖着,松开了一点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