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裂开的瞬间,鹿深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光。
不是刺眼的亮,而是透过裂缝渗进来的、带着暖意的浅金色,像一层薄纱裹住了他蜷缩的身体。
紧接着是触感,蛋壳内侧的薄膜黏在绒毛上,湿滑又冰凉,他下意识地蹬了蹬腿,尖锐的“咔嚓”声在耳边响起,裂缝顺着力道又扩开了些。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只能徒劳地晃了晃脑袋,鼻尖蹭到蛋壳边缘,闻到一股混合着干草、泥土和淡淡蛋清的气息。
这是他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认知:自己被困在一个壳里,而身体软得连支撑起脑袋都费劲。
“啾……”
一声细弱的鸣叫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新生生命特有的颤音。
刚落音,头顶就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巢穴”边缘,接着是干燥的羽毛划过空气的“沙沙”声,一个带着温度的、尖锐的物体碰了碰他的蛋壳。
那力道很轻,却精准地敲在裂缝处。又是一声“咔嚓”,蛋壳彻底碎开了一块,更多的光涌进来,还有一股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裹住了他。
鹿深时终于能勉强抬起头,模糊中看到两个巨大的轮廓:覆盖着深褐色羽毛的身体,还有一对在光线下泛着浅褐光泽的、细长的腿。
是他的“父母”。
还没等他细想,一个尖锐的喙就递到了他嘴边,里面裹着一团温热的东西。
是食物。
细碎的昆虫幼虫,带着点腥味,却奇异地勾动了本能的饥饿感。
鹿深时下意识地张开嘴,食物滑进喉咙,暖流传遍全身,他忍不住又往喙的方向凑了凑,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啾啾”声。
这次换了另一道稍粗些的喙来喂。
两道喙交替着,动作默契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没有一次碰疼他的绒毛。
鹿深时闭着眼,凭着触感和听觉追着食物来源,每吞一口,身体就多一分力气。
他能感觉到巢穴的柔软。铺着厚厚的干草和脱落的羽毛,身下的枯枝编织成一个宽大的“篮子”,边缘还挂着几片干枯的树叶,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却被父母的身体挡住了大半。
接下来的三天,鹿深时的世界只剩下“吃”和“睡”。
清晨天还没亮,就能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父母总是准时带回新鲜的食物。
有时是掐去硬壳的甲虫,有时是撕成小块的蜥蜴肉,偶尔还有肥嫩的蝗虫,嚼碎后混着唾液喂给他,连咀嚼的力气都省了。
鹿深时渐渐摸清了规律,只要听见巢穴上方的“扑棱”声,就会立刻抬起头,张大嘴巴等着,连眼睛都不用睁。
眼睛是在第四天慢慢睁开的。
一开始只能透过眼缝看到模糊的光影,父母的身影是两团晃动的深褐色,腿在光线下是细长的剪影,踩在枯枝上会发出细碎的“咯吱”响。
到了傍晚,他终于能半睁开眼,看清巢穴里的景象。
身旁躺着两枚圆润的蛋,蛋壳上带着浅蓝和白色交织的花纹,表面还沾着少许未干的水汽,轻轻碰一下,能感觉到里面微弱的动静。
他试着往蛋的方向挪了挪,小小的身体撞在蛋壳上,发出“咚咚”的轻响。
没有回应,却能隐约感觉到里面有生命在蠕动,像是在和他隔着蛋壳打招呼。
鹿深时停下动作,窝在蛋的旁边,听着父母梳理羽毛的声音,鼻尖萦绕着干草和羽毛的气息,竟生出一种安稳的错觉。
第五天的风来得有些突然。
清晨的阳光刚越过树梢,一阵带着草原干燥气息的风就从巢穴缝隙里钻进来,吹得鹿深时的绒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眼睛已经能完全睁开,视线越过巢穴边缘,直直地撞进了一双“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