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沉生——”
就在我吐出“曲”字的一瞬。
忽听祠堂之后,井水轰然作响!
一股寒气从地底倒灌而来,那陶井旁,数缕烟灰旋转缭绕,竟幻出一缕女子魂影,披发垂肩,衣袂如血,半边面容已模糊焦黑,惟唇角挂笑,眼中流火。
是那被祭入井中的曲瑶!
她一声厉啸,冲我怒吼:
“住口!”
我心头骤然一震,眼见那帕上红光欲动,又听她尖声道:
“他若得还魂之形,功力将复,尔等再无人可压制于他!”
“我沉井之身尚未得解,他怎可先得人形!”
我猛地一哆嗦,险些被这股怒意掀翻。
她当年为“神女”被投入井中,如今竟现身而来,要阻我破阵还魂!
我呼吸急促,左右望去:
莲儿神色微沉,似已戒备,手指捏着剑诀。
华商皱眉不语,眸中冷光一闪,却按兵不动。
帛上字句犹在闪烁:
【偿吾誓、予吾形、归魂入土】
而井下女魂则带着哀怒与火焰喊出:
“他是献族之魁,亦是误下我命之人!你欲还魂,可知谁该先还?”
我当场傻了。
左有血阵欲启,右有女魂索命,面前两人一动不动,脚下红丝蠢蠢欲动。
我喉咙干得像吃了三年干粮,一句“系统你死哪去了”哽在喉头,却无一丝回应。
——我现在该信谁?
眼见那血阵中红丝已开始蠢蠢欲动,我咬牙一跺脚,继续念道:
“曲沉生听着——你守村百载,罪非你起,冤非你背,今我以神主之位还你本名,偿你旧誓,赐你人形之尊,还你曲家之骨!”
话音未落,阵心之上蓦地光芒暴涨,仿若朝晖穿云,万丝红线自四方回转而来,交缠于血阵之中。
一股森然肃穆之气,自帕面缓缓升起。
那帛中裂缝宛若裂天之口,悠悠溢出一道高大的鬼影——
影身初出时仍裹缠红丝,左足乌黑,右足苍白,披发遮面,气息沉重而诡谲。
可随红丝寸寸崩解,足影开始剥落褪形,一缕缕混乱气息散尽,只见那鬼影周身衣袍褪去血焰,转化为一袭简朴麻衣。
长发半白,鬓边斑驳,面容瘦削却安宁。
不似鬼,不似怪,倒像是个久经风霜的村中长者。
他缓缓迈步而前,眼中已无恨意,仅剩风过秋水般的寂静与释然。
他面向我,袍袖微抬,深深一拜:
“多谢……神主。”
那声“神主”说得极轻,却像一块石子落入心湖,激起久久不散的回音。
而另一侧,红光未尽之地,忽有几点火星轻轻扬起,如烛焰摇曳,婉转凄迷。
正是曲瑶的魂光。
她未言一语,只静静伫立风中,眸中怒焰已息,转作一泓潋滟秋水,终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中,随风而去。
那点点魂光仿若晨钟暮鼓后寺中余香,悠悠荡入地脉。
华商微抬眼,望着那光火消散之地,语声淡然却带几分怅然:“竟未回井?”
莲儿立于帕前,眉宇微敛,轻声答道:“她不属地下。她是冤魂,不是守魂。”
红丝至此尽断,白帕化作虚影碎光,飘散在半空中。
整个祖祠之中,风止云歇,烟火初清。
静得像从未有人说过冤孽两个字。
我望着那残破的祠堂,脑中忽然空空,只觉膝下这张神主之座,如今重得让我几乎坐不住了。
【第三案·曲沉生之形,断】
【封形三宝·全破】
【血阵解除,曲氏封印已终】
我整个人瘫坐在那张“神椅”上,大口喘着气。
“终于、终于破完了!”
莲儿轻轻替我理好衣襟,温声道:“你做得很好。”
我心中一震,看他眼中并无虚言,忽然觉得脚底那股虚浮感似乎也稳了几分。
华商在旁打了个哈欠:“是是是,我们这位‘曲山活神仙’,果然有两把刷子。”
“闭嘴。”我揉着额头,咬牙切齿,“你再敢拿我开这鬼村的玩笑,我就真把你供回村里去。”
“唉唉,”他笑着摇扇,“神主大人,小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