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望着李晚的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心中忽生一缕空落。他本是方外之人,早该勘破离别,可此刻孑然一身立在皑皑旷野,竟忽觉天地间空旷得有些寂寥。
他俯身拾起已经开始有些板结的雪,掩在篝火余烬上,火星“呲呲”几声,终是归于寂灭,如心头那点转瞬即逝的暖意。指尖微动,足下已踏出奇门步法,周遭景致骤然模糊,风声呼啸而过,再睁眼时,昙隐寺那朱红大门已赫然在目。
寺门斑驳,苔藓暗生,却自有一种尘外清净之气。前些日子他才寻隙进来祭拜洒扫,如今再入这龙树菩萨留下的净土,心境却大不相同。殿宇不复之前的破旧,烟气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草木的清芬,竟让他想起师父圆寂后,自己捧着舍利子送入国清寺净土塔林的那日。彼时寒鸦聒噪,松涛呜咽,心中亦是这般沉甸甸的惆怅。
纵然是“多情自古伤离别”,而且李晚与一众友人不过是暂时分别,几天之后自有重逢之日,何来这般浓重的怅然?许是近日俗务缠身,一颗心渐染尘嚣。
不敬迈步向后院走去,那株菩提树已长得枝繁叶茂,翠叶如盖,枝干苍劲挺拔,隐有佛光流转。待不敬走到近前时,它似是知道不敬的到来,无风自动摇摇摆摆。
不敬笑着道:“你在这净土之中近日可安好?”
他也知这树不会回答,弯下腰,掬起石缸中清冽的泉水,洗去面上风尘,也洗去心头几分浮躁。指尖触到微凉的泉水,佛心渐生,先前的失落便如雾气般散去。
重回大殿,他在蒲团上盘膝坐定。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风声穿檐而过,与案上木鱼的轻响相和。他闭目凝神,诵起经文,梵音低沉婉转,回荡在空阔的大殿中,一颗心渐渐沉定如石,无喜无怒,无悲无哀。
待不敬做完功课,起身离去时,已是黄昏时分。他踏出龙树净土,外面残阳如血,洒在林间,树影斑驳,平添几分萧瑟。
不敬望向保定府的方向,眸中已无半分情绪,唯有一片坚定。他没有运起轻功,只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前走去,每一步踏在雪地上,吱呀作响,似在叩问前路,又似在坚定本心。
何府的朱门紧闭,与昨日并无二致。不敬抬手叩门,“啪啪啪”三声,节奏沉稳,不疾不徐。
片刻后,角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昨日那位老管家探出头来,待看清门外之人时,眼睛猛地一睁,明显愣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探头朝不敬身后望了望,空荡荡的巷陌并无他人,显然是在确认李晚是否同来。眼看不敬身后并没有其他人,老管家神色更显迷茫。
不敬垂眸敛目,双手合十,声音平静道:“阿弥陀佛,小僧不敬,见过施主。”
老管家定了定神,脸上挤出几分公式化的客套笑容,试探着说道:“大师稍等,我这就让人准备些斋饭。”
不敬抬眼,目光凝聚在关键的脸上,轻声道:“老丈竟不认得小僧了?”
老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住,眉头皱起,露出茫然之色,仔细打量着不敬半晌,才迟疑道:“大师可曾到访过寒府?”
不敬淡淡一笑,语气也没什么波澜,似乎如此被人轻视他已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