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和尚看起来年方十六七岁,生得圆头圆脑,一双招风大耳尤其突出。面相普通,未脱稚气,常挂着一副人畜无害、令人见之心喜的憨厚笑容,任谁初看,都只觉得是个心宽体胖、性子温吞的寻常沙弥。也难怪张枫都能放下戒心与他聊得起劲。
然而此刻,当面上笑意虽未敛去,可神情却极为肃然。那一股沛然莫御的威严竟自他那魁伟却不显臃肿,像是一座小山一般的身躯中勃然升起!
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眸,此刻沉静如古井深潭,目光所及,仿佛能洞彻人心。寻常的僧衣之下,仿佛蛰伏着一尊即将苏醒的金刚法相,令人不敢生起半分轻视之心。
袁通口中发出一声怪啸,身形如遭电亟般猛地向后暴退!方才那份猫戏老鼠般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仓皇如丧家之犬的狼狈。
令人诧异的是,这份惊惶只牢牢锁死在他那双剧烈收缩、几欲夺眶而出的双眼之中,那张原本俊美却透着森然邪气的脸庞,竟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石蜡面具,肌肉纹丝不动,别说是惊惧之色,便是脸色也不曾改变半分,甚至连汗水也未出一滴!仿佛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邪魅面皮,根本就不是长在他自己的骨肉之上!
好个扮猪吃虎的小和尚,倒是我看走了眼。
袁通这句话传入张枫耳中时,他刚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先前那诡异的视觉幻象已然消散,更令他诧异的是,袁通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再不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行尸走肉那般阴森可怖。
不敬还没有说话,张枫倒是先发出声来:“难不成是枯木逢春?”
张枫不知是不是才清醒过来,自制力有些下降,把内心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袁通全然不知方才的幻术起到了反作用,只当张枫是被自己爪力震得神魂不稳,此刻又生出了新的幻象。他嘴角噙着冷笑,暗想这镖师终究是功力不济,神志到现在依旧恍惚。
然而不敬和尚却似窥见了什么玄机。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摇曳的烛火,落在那尊历经沧桑的释迦像上——金漆虽已斑驳剥落,可佛祖低垂的眉眼依旧慈悲如初,仿佛早已看透这殿中发生的一切。此刻,殿顶的月光照进来的地方,外忽起了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
不敬单掌立在胸口,转身对着释迦像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宏大,在这破庙之中回荡。
袁通的双眼眯成狭长的缝隙,阴鸷的目光在不敬和尚身上来回打量。他原以为这小和尚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占得这片混沌中的净土,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觑了对方。能在危机四伏的混沌中守住一方安宁,岂是仅凭运气就能做到的?
方才那一记“唵”字箴言,声如洪钟,震得他气血翻涌;而那一爪之力,更是被不敬轻描淡写地卸去,足见其功力深厚。虽未必及得上自己,但也绝非易与之辈。若想强夺这片净土,恐怕得费些周折。
袁通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冷笑。好在那镖师张枫与不敬不过萍水相逢,彼此之间戒备重重,倒给了他可乘之机,逐个击破。现在那张枫受了重伤,别看还在那儿站着,就算让他挪动一根脚趾都非常费力,更别说与不敬联手了。
这小和尚也是个见识浅的,都已经出手了,此刻竟然敢背对着自己向那木胎泥像施礼,这不正给了自己出手的机会?
小子,别怪道爷我心狠手辣,让我教你个乖,到了阎王那里也好清楚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