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挑选(2 / 2)

没时间悼念了,没时间犹豫了。

她必须像一个理智而决绝的战士,迎难而上。

她爱什么样的衣服?这个问题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确定,也想不出来。

也许今天痴迷的款式,明天就会弃如敝屣。

《Vogue》、《bazaar》上那些美丽画面,转瞬就会被新的潮流取代,被人们遗忘。

她需要有超越时间的眼光,但那显然不可能。她能抓住的只有现在。

不对,她甚至不需要决定是否“买下”,只需要决定是否“试穿”——这意味着,她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

而面对这近乎无限的数量,是粗浅地广撒网,还是精挑细选地押注,似乎都潜藏着同样巨大的犯错可能。

好吧,好吧。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跟随直觉。

她的目光开始在衣架间飞速扫荡。

一件来自balenciaga的、有着夸张垫肩的沙漏型西装外套;

一条el的、用无数细小珍珠串成的斜纹软呢短裙;

一件ugler的、在腰部做了镂空并以螺旋形金属线条连接的紧身连衣裙;

一件Valento的、颜色如同被血染红的罂粟花瓣般的雪纺长裙……

她选择的标准混乱而又明确:

第一是来自视觉的、最原始的冲击;

第二则是对未来各种场合的模糊预想

——与爱人共进晚餐时该穿什么?

出席高层酒会时该穿什么?

甚至,只是为了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独自走在中央公园时,又该穿什么?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同时,她的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伊莎贝拉。

那位真正的女主人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气泡水,像是在欣赏一场无声的戏剧。

只在偶尔,当阿比盖尔拿起某件特别的衣服时,她才会开口。

比如,当她拿起一件印有安迪·沃霍尔金宝汤罐头图案的Versacet恤时,

伊莎贝拉说:

“唐·德里罗(dondeLillo)——写《白噪音》(whiteNoise)的那位——应该会喜欢这个。”

又比如看到一件风格复古的iuiu连衣裙时,她会评价:

“这很像《广告狂人》(adn)里贝蒂·德雷珀(bettydraper)会穿的衣服,但又多了一点现代的讽刺意味。”

然后是试穿。

这个过程很快演变成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她抓起选定的衣服,冲进试衣间,粗暴地扯下身上的款式,再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新的。

镜子前的整理被压缩到最低限度,她只是匆匆拉一下裙摆,理一下领口,便立刻拉开帘幕走出去,向伊莎贝拉展示,并习惯性地询问对方的意见

——这一步她自己也知道没什么用处,但作为一种礼节,似乎又不可或缺。

她最开始挑选的量远超出了一个理智的范围,时间因此变得极不充裕。

她不得不近乎小跑地在试衣间和沙发之间来回穿梭。

高跟鞋的鞋跟在地板上敲击出急促而焦虑的节拍,没过多久,她的脚踝便开始传来一阵阵酸痛。

但那没什么,只要没有意外发生。

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试穿一件有着繁复纽扣的维多利亚风格衬衫时,伊莎贝拉走过来,帮她扣上那些细小的、如同米粒般的珍珠纽扣。

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阿比盖尔感到一阵战栗。

为了减少这种劳烦,她决定在下一次试穿一件类似的款式时自己来。

结果,她错扣了第一颗纽扣。

当她意识到时,整排纽扣都已经扣完,衬衫的下摆呈现出一种滑稽的不对称。

她感到一阵焦躁,匆忙解开,重新来过,却因为心慌而再次错扣。

第三次,她放弃了,干脆就以那副狼狈的样子走了出去。

她无法立即平复情绪,这种内在的错乱感很快蔓延开来。

她不得不先向伊莎贝拉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在确认经理已经回避到足够远的距离后,快步走回自己放置在角落的小包旁。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上面没有标签。

瓶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如同糖豆般的药片。

新型银啡呔。

在她接受体检后,公司赠予了她这些,用来替代那些她在暴乱中搞来的、不成熟的民用旧款。

负责她健康状况的阿尔维斯医生曾极力推荐这款产品。

他称其为:

“划时代的新药,人类医药学与化学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产物,彻底摆脱了所有生理上的短期副作用,其历史地位将远超布洛芬与阿司匹林。”

她没有选择那种她与克劳斯曾经用过的、可以追求瞬间强烈效果的不安全服法——将缓释层嚼碎。

经历了这些事后,她对那种做法带来的危险有着模糊的认识,并因此对克劳斯怀有不多的一丝愧疚。

她只是倒出一粒蓝色的药片,咽了口唾沫,直接吞服了下去。

当她明确地感到药效的作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看到店员们正井然有序地将那些被她试穿过的商品从临时的衣架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折叠,然后分别放入两种不同颜色的包装盒中。

白色的盒子占据了绝大多数。

而被放入黑色丝带包装盒里的那一小部分,将属于她。

是的。上百件衣服。

裙子、外套、衬衫、裤子,甚至还有几件内衣。

从价值数千友元的日常穿着,到高达数十万友元的晚礼服。

它们都将属于她,阿比盖尔。

巨大的喜悦与来源不明的欣快感混合在一起,在她离开商场的路上持续发酵。

她感到自己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唱。

她强迫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得意忘形,但话语却像不受控制的泉水一样从嘴里不停地冒出来。

为了掩饰,她不得不将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其他的……那些白盒子里的,会送到哪里?”

“在阿卡姆的公司专属商店里作为英雄们的商品。

那里总是供不应求。”

伊莎贝拉回答,“没有浪费,没有挥霍。”

“太谢谢您了,伊莎贝拉小姐。”

“不客气。”

伊莎贝拉微笑道,“这是你应得的,艾比。”

“应得?不,但是……”

“比起感谢我,你更应该感谢一下克劳斯·施密特先生。”

是的,克劳斯。

阿比盖尔直到这时才真正地想起了克劳斯。

那个把她带入这一切的、她曾爱慕的年轻人。

“当然,我非常感谢他。

我是说,我会的,在我们见面之后。

我想,公司会照料好他的,对吗?”

“需要一些时间。

后面的工作需要你的协助。你是他现在唯一能信赖的人。”

“我明白。我需要做些什么?”

“告诉他,他必须意识到自己即将扮演的角色。

和公司合作,不意味着背弃他的理想。你知道乔瓦尼·沃尔普的情况吗?”

“他是罪人。”

阿比盖尔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她被告知的、公司对他的统一定性。

“没错。

相比较他,和公司合作对你们都有好处,尤其是和我合作。”

伊莎贝拉的语气中带着轻微而友善的自负。

她们在街角停下。

问明了阿比盖尔的口味后,伊莎贝拉与路边一辆冰淇淋餐车的店主交涉了几句,很快便拿到了两份草莓味的冰淇淋。

她将其中一份递给阿比盖尔,然后领着她走上了一小段台阶,来到一个恰好可以俯瞰下方车水马龙的位置。

“我个人很看好克劳斯,他的前途远大。”

“谢谢。”

“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她看着阿比盖尔,缓缓说道。

她的眼神宁静而温柔,仿佛在尝试着治愈所见到的一切,或是将其吸纳其中,让一切和她一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