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度非常合适,站在这里,刚好可以将这一整个楼层内绝大多数女装店铺的品牌标识尽收眼底。
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楼那些在射灯下闪耀光辉的珠宝首饰区域。
阿比盖尔还在发愣,伊莎贝拉已经说出了她的下一个要求。
“选你喜欢的。”
“喜欢的?如果要挑衣服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去——”
“喜欢的店铺。”
伊莎贝拉打断了她。
“可那——”
“无忧宫的路易丝女士,”
一旁的经理在此时恰到好处地为伊莎贝拉补充。
他跟了上来,与她们保持着一个谨慎的距离,神态热情。
他似乎意图在尊贵客人面前有所表现,却又因无所适从的茫然而展露出肉眼可见的克制与压抑,
“她历来的习惯,都是直接购买几家店铺一整个季度的所有新款。”
阿比盖尔的惊讶,在此刻抵达了一个全新的层面。
这听起来荒唐得像是小说里的情节,却又无比符合她对伊莎贝拉这个阶层人士的模糊揣测。
这种冲击,让她对自己过往所处世界的脆弱认知发生了动摇。
她曾以为这一切离自己遥不可及,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故事,一部古早上映的异国电影。
“有什么……标准吗?”
她小声地问,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我是说,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不,没有。
只要你喜欢。”
伊莎贝拉的回答简洁、干脆,瞬间融化了阿比盖尔心中那一点新生的不安与疑虑。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从对方那双蓝色眼眸中,她只看到了纯粹的真诚与认真。
这份不设条件的慷慨,让她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
伊莎贝拉将目光重新投向经理:
“有可以试衣服的地点吗?”
“顶层有我们的造型套间。”
“我的助理告诉我,你们这里配备了首席造型设计师。”
“是的,您需要他立刻过来吗?”
经理问着,手已经做好了拿出通讯设备进行通知的准备。
伊莎贝拉却摇了摇头。
“不,谢谢。我的朋友可以自己挑选。
她和我不同,不用时刻面对媒体的眼光。”
这句话像一句轻柔的赦免,让阿比盖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伊莎贝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而阿比盖尔此刻,正彻底沉湎于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幸福感之中。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品牌标识——el,dior,Valento,A?a……那些她只在杂志和橱窗里,以及自己身上见过的名字,此刻像一排排待阅的士兵,等待着她的检阅。
她看到店铺里那些衣着光鲜的顾客,正为了某一件衣服的尺码、颜色而与店员反复沟通,为了一个微小的折扣而斤斤计较。
而她,阿比盖尔,却拥有无限的、被恩准的自由。
这一切,都是因为伊莎贝拉。
因为她是伊莎贝拉的朋友。
因为,她,阿比盖尔,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被幸运选中的女人。
她被慷慨地赠予了一切,被无比地爱护与珍视,而不再需要像过往那样,在逼仄的现实中小心翼翼地实践着那点可怜的欲望。
这或许,就是上流社会所带来的,最真实、也最甜蜜的优越。
伊莎贝拉的下一句问话,将她从这片温暖而失重的幻想海洋中唤醒。
“选好了吗?”
阿比盖尔的头脑渐渐清晰。
她抬起头,看到伊莎贝拉正冷静地观察着自己,表情和善,似笑非笑,如同深水下暗流的涌动,难以捉摸。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这份巨大的幸福中虚度了光阴,一种混杂着甜蜜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她不好意思回答“没选好”。
目光在那些品牌上又匆匆扫了一遍,凭借着媒体曝光率的记忆,她先是说了几个耳熟能详的顶级奢侈品牌,
随即又凭直觉加上了两个名字听起来陌生的,以避免让对方看出自己其实毫无头绪。
“可以吗?”
她试探着问。
“当然。”
伊莎贝拉干脆地点头,给了她一个令人安心的表情。
随后,她才转向那位一直耐心等待的经理。
“把这几个品牌的当季所有款式,还有档案库里最经典的旧款,取一份,全部集中到顶层的造型套间。
我的朋友需要试一下。”
经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迟疑。
这不是一项易于执行的任务。
它意味着需要同时调动数家店铺的所有员工,从货架、仓库、甚至可能需要从其他分店的库存中,将数以百计的服装、配饰挑选出来,集中打包,搬运到顶层,再分门别类地整理成易于挑选的形式。
最终还要退回大部分。
这期间所耗费的人力、时间,以及对其他正常顾客造成的服务中断,几乎相当于一场小型灾难。
他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嘴唇翕动,似乎在寻找一种足够委婉的措辞来表达执行的难度。
也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早已预知了他内心的全部困惑与迟疑,伊莎贝拉的一句话随之而至,彻底切除了他所有的犹豫。
“我们需要决定放弃购买哪几款,”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一丝微笑的意味。
她将身体凑到栏杆边,饶有兴致地向下看了一眼,
“公司会收购绝大部分。”
“明白,我们立即去准备!”
这一次,经理的回答毫不犹豫,声音洪亮而果决。
他向阿比盖尔再次确认了那几个品牌的名单,事实上,阿比盖尔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刚才慌乱中说了些什么,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又勉强复述了一遍。
不过,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在最后问到适合阿比盖尔身材的尺码后,他立即跑开,开始组织工作。
伊莎贝拉在栏杆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地拿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优雅地跃动。
阿比盖尔则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坐定,身体的姿态维持着在对方身边一贯的拘谨。
经理所引起的变动,从宏观上看并不明显,整个商场依旧人来人往。
但从阿比盖尔此刻的视角,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些在人流和店铺间,以一种非同寻常的效率和目的性穿梭的身影。
那些平日里循规蹈矩的店员们,围绕着一个中心,开始了突然而混乱的运转。
他们从货架上,从仓库深处,取下那些即将被赠予她的、艺术品般华美的商品,迅速整理打包。
由于这笔生意的金额过于庞大,原本作为消费场主角的顾客们,都被暂时地搁置了。
阿比盖尔看到不少人脸上流露出不耐与抱怨,其中不乏打扮时髦的富家女,举止亲密的情侣、夫妻,一些乖巧或被宠坏的孩子。
那些方才还享受着最优越服务、恣意挥霍时间的人们,此刻都在为伊莎贝拉,以及,为她,阿比盖尔的需求让路。
他们的不满,他们的等待,他们被延后的需求,都将汇聚成奠定她幸福的基石。
他们正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方式,为她即将到来的、无比美好的未来收获,做着一场盛大而情绪化的无声祈祷。
她已迫不及待。
当然,阿比盖尔没能开口询问。
她看到伊莎贝拉的神情极其专注,眼眸中倒映着手机屏幕上流动的微光。
她不敢无理由地打扰。
也许她应该和她的朋友说些什么,一些朋友之间该有的闲聊,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
但一时之间,所有可以用来开口的方法,所有能够填充语言的话题,所有恰当的情感与自我表达,都像是被这股巨大的幸福洪流彻底冲刷到了脑后,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