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们的计划一样,最初在二十七个州同时点燃。
根据今天凌晨的最新统计,战火已经扩散到了三十个州。
甚至在计划之外,内布拉斯加、爱荷华与堪萨斯这三个最典型的农业州,也受到了剧烈的波及。”
“范围只是一方面。”
西拉斯的声音传来,依旧平静。
“您说的对,范围只是一方面。
我们更成功的地方,在于深度与广度。”
沃尔普的语速开始不自觉地加快,但每一个单词的咬字却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准确。
当他开始叙述起自己的成就时,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与掌控感,如同一股暖流,注入他的唇齿喉舌与四肢。
“我们动员的五万名核心人员,引爆了远超预估范围的连锁反应,参与行动的总人数已濒近四十万。
我们的行动目标,实现了由上至下的全面成功。
所有大都会的交通枢纽——机场、火车站、港口——已尽数落入我们手中。
随后,起义力量以各地的政府大楼、法院等关键建筑为圆心,迅速向外辐射,构建起从州一级到县一级的稳固势力据点。
这直接瘫痪了现存的所有行政力量。”
“虽然地方上正在逐步组织起一些持枪的民兵团队进行反抗,但只要下一批装备完成分发,我们的占领就会变得坚不可摧。
华盛顿现在已经在您和我的掌控之中,而只要我们正式合流,友利坚超过一半的土地都将插上我们的旗帜。
您随时可以宣布建立新政府,无论是设计一款全新的旗帜,还是继续沿用星条旗。
无论如何,它都会在几个小时内,树立在所有政府机构的最高处。
您不想亲眼见证那副场景吗?”
他的声音,此刻变得高亢而激昂。
他尝试着将在演说中用过的一切技巧——节奏的变换、情绪的渲染、愿景的描绘——都灌注其中。
他试图通过电波,将这些数据背后所蕴含的、足以改天换地的磅礴力量,传递给他的投资者,以增强对方对他,以及他所领导的这场伟大事业的信心。
这甚至不是欺骗。
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无可辩驳的实情。
他对自己的成就,首先就抱有绝对的自信。
然而,屏幕的另一侧,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轻易地便吞噬了他刚刚掀起的、由言语构筑的风暴与波涛。
“您觉得如何?”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
他放下平板。
米娅适时地为他递来一瓶纯净水,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他拧开瓶盖,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以避免错过回答,或被误认为怠慢的前提下,谨慎地喝了一口。
而就在此时,对方终于给出了回复。
但那回复,却远没有他所期望的那般积极、热切。
“做得不错。这是一次成功的合作。”
这句话,表面上是肯定,但其内在的含义却让沃尔普的心猛地一沉。
一次“成功的合作”,这个措辞听起来更像是一句盖棺定论的总结,暗示着事情到此为止。
他无法排除对方只是不注重措辞的可能性,但这已经足够令人不安。
“那后续——”
“后续等到白宫后再讨论。届时,还会有另一位贵客到场。
我会亲自宣布友利坚的未来。”
沃尔普暂时松了一口气。
至少,对方没有直接终止合作。
“回见,沃尔普阁下。”
“回见,西拉斯先生。”
通话结束。
屏幕上跳出通话时长的提示,乔瓦尼·沃尔普没有去看,只是任由手机的重量压在掌心。
很快,屏幕自动熄灭,变为一片深邃的黑暗,映照出他自己模糊而扭曲的面容。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那是一片激烈的情绪风暴过后的战场,残留着胜利的喜悦,交织着对未来的期冀与近乎祈求的渴望。
但占据这片战场主导地位的,却是一种如乌云般浓重得化不开的阴郁和不安。
米娅一直安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观察了许久。
直到将他脸上所有细微的情绪变化都尽收眼底,她才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关切的温软语调询问。
“西拉斯的态度如何?”
“很不明朗。”
沃尔普开口时,音调有些低沉,
“没有不利的表示,但我也完全读不出任何继续合作的态度,甚至……甚至都算不上友善。
我们可是合作者和盟友!为什么!”
前几句是平铺直叙的分析,后两句则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情绪,几乎是一种抱怨。
米娅等待他将这股情绪短暂地抒发完毕后,
这才用平静的、不带任何偏向的语气,指出了他话语里的一个逻辑漏洞——一个不准确的地方。
“盟友?他有明确表示过吗?”
“没有。但我们就是盟友。”
沃尔普的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了,仿佛声音越大,这个论断就越坚实,
“我们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他资助了我,我给了他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
虽然我曾经是他最大的反对者,但现在我们关系紧密,合作无间。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利益完全一致!
我团结了绝大部分克兰普的反对者,而他的目标是彻底颠覆克兰普的政权。
我们天生就站在同一立场!”
他做出了详尽的说明,试图说服米娅,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随后,以一个充满偏见与情绪化断言的语句做了收尾。
“我不相信他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看不明白,我不相信他会如此愚蠢!”
“他当然不会。”
米娅轻声附和道。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赞同他,但若是仔细分辨,那赞同的角度却似乎有些奇怪。
然而,沉浸在自己逻辑中的沃尔普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我希望他不会。”
他低声说,随即声音突然拔高,似乎已不再是讨论,而是在进行着祈祷,
“这是一场理所当然的胜利与成功!”
语罢,沃尔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疲惫地将目光转向窗外。
车辆正行驶在通往市中心的公路上,道路两旁的建筑风格开始变得统一而乏味。
由混凝土、玻璃和钢材构筑的盒子,如同一个不断复制、功能单一的平庸细胞,在灰色的天幕下沉默地排列。
不时有提前安排好的起义者,身穿灰色作训服,手臂上扎着红色布条,在路旁向他们行礼。他们提前得到了通知,认得沃尔普的车型与车牌。
沃尔普有时会向他们点头示意,有时不会。
米娅也随他看向同样的方向,但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那些建筑和人群,落在了某个更遥远、更虚无的焦点之上。
两小时后,他们的车辆,在白宫北门廊前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