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求助(2 / 2)

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旨在让人安心的微笑,

“我已经用我个人的积分,帮您垫付了这笔‘合理的开销’。”

扎亚茨还想说些什么,但对方接下来,同时在语言和身体层面表达了拒绝与安抚。

一股类似铃兰的清淡香气若有若无地传来。

“这不算什么,请您完全不用在意。

倒不如说,我个人更应该感谢您让我有这个机会。”

她柔声说道,“我叫辛提娅·赫尔南德斯(thiahernandez),每周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值班工作。”

辛提娅的笑容,以及那种笑容背后所蕴含的、无懈可击的善意,让扎亚茨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莱拉。

继而,他又想到了吉伊。

如果不是理智和情感在驱使他回忆过去的经历——他几乎要将两者混为一谈。

在如此盛情之下,扎亚茨想不到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最终,他只能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涩的“谢谢”作为结尾。

转身走向走廊时,扎亚茨再次陷入了那已经被他熟悉的茫然之中。

他无法厘清自己所面临的状况

——这几乎就是他这几日生活的常态:处处畅通无阻,处处不可思议;

所有需求都被预判和满足,所有困难都在发生前就被消解。

复仇除外。

看似了无阻碍,实则寸步难行。

他今天来此,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他要去询问那被称为“荆棘公主”的、伊米塔多公司的真正高层之一,伊莎贝拉·罗西。

这是迈克尔·陈为他和他的四名同僚共同安排的会面机会。

但在具体的内容安排上,他们却被给予了极大的自由度,容许他们进行生活与工作内容的汇报、各种心理问题的疏导。

乃至于情感困惑的咨询,以及关于未来职业计划的探讨。

一周前,当扎亚茨收到这份会面安排时,他还对此颇不屑一顾。

那时的他,虽然处境同样窘迫,但至少,每一个决定都是在他自己理智的框架内做出的。

他只是感到无奈,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彻底地迷茫。

但现在,他无比希望这场会面能立刻到来。

在初次阅读伊米塔多英雄内部条例时,看到那些针对西拉斯先生和伊莎贝拉小姐的、以理性和集体选择为幌子,实则充满了个人崇拜色彩的条款,他或许还对其保持着高度的怀疑。

可如今,他开始相信,倘若对方真是这个体系的设计者和管理者,其智慧恐怕比那些描述还要只多不少。

他需要这些真正的、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智者的帮助。

只但愿,她不是像迈克尔·陈那样的恶棍

——那将是最糟糕的结果。

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将要面对何等令人绝望的局面。

“愿她善良,正直,充满同情心……最少,也要像莱拉一样。”

扎亚茨在心中默默念道,试图用祈祷抓住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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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室的内部设计,像极了一间被过度装修的私人医院诊室。

只是这里更加奢华,寻常的墙壁与地板被替换。

墙面覆盖着带有复杂植物卷纹的深红色锦缎墙布。

天花板的四个角落,都装饰着巴洛克风格的、由石膏雕刻而成的、带有翅膀的普托天使浮雕。

然而,最奇异的,是墙壁上悬挂的画作——那并非古典油画或风景写生,而是一系列装裱在画框里的、摇滚乐队的黑白摄影作品与演唱会海报。

涅盘乐队主唱那张着名的、眼神空洞的肖像,与旁边墙角处一个手持里拉琴的丘比特雕像,维持着一种怪诞而滑稽的对视。

即使扎亚茨此刻情绪不佳,他依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并最终吐出了自己的评价。

“糟糕的设计!”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重新陷入到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快的负面情绪之中。

近期的经历使他发现,当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时,主动沉浸于绝望,有时反而比徒劳地回避或抗拒,更能带来虚假的安全感。

但他并没有这个机会。

休息室中的另一个人——一个头发略有些稀疏,头顶中间不知是因骨骼特点还是发量差异,而显得微微向上翘起的男人——突然开口。

“这句话,恕我直言,非常不对,朋友。”

“什么非常不对?”

扎亚茨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您对这里设计的评价。”

男人回答道。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吐字也因某种过于放松的姿态而略显模糊。

他从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将巴洛克风格的繁复与装饰性,同硬摇滚、尤其是七十年代华丽摇滚那种充满戏剧张力的视觉元素相结合,实际上是一种极具前瞻性的美学实践。

这二者在精神内核上是共通的,都追求一种超越日常的、宏大而夸张的感官体验。

想想看,巴洛克艺术中对光影、动态和情感的极致渲染,与摇滚现场那种通过音墙、灯光和表演者魅力构筑的沉浸式氛围,难道不是异曲同工吗?

历史上早有艺术家进行过类似的尝试……”

“结构性解构?情感对位?”

扎亚茨从对方一长串自己闻所未闻的术语中,捕捉到了几个听起来最高深莫测的词,并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他完全不明所以,却又想不到任何话语去辩驳眼前的这个家伙。

对方的表情中,充满了一种近乎狂热的信心和绝对的肯定色彩,语气之强烈,就好像他不是在阐述一个观点,而是在背诵教科书上的证明过程。

最终,扎亚茨放弃了针锋相对,转而询问对方这种信心的来源。

“你的依据是什么?

单纯的理论分析,听上去更像是过度解读,或者说,空想。”

“依据?”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他用一种包含着惊讶与怜悯的眼神看着扎亚茨,

“这里是伊莎贝拉小姐的办公楼。

她选择了这种风格,必然有她的道理。

她总是深思熟虑。”

“她总是正确?”

扎亚茨反问。

“没人说不是。”

男人略显疑惑地回望他一眼,仿佛完全不明白扎亚茨为何要提出如此基础性的反驳。

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才用一种纠正孩童般常识错误的口吻,补充道:

“事实上,她说的话,比‘正确’的效力更强,也更值得被遵守。”

扎亚茨略微错愕,随即沉默了。

他点了点头——并非认可其言论的正确性,而是……他被说服了。

对方一语中的。

这番听上去偏执而荒谬的话,却以一种最直白的方式,直达真相。

比“正确”效力更强的标准,的确更值得被承认。

真实,比正确更值得被遵守。

但同样的,知道真相并不会让人更好受——那需要的是善意和技巧。

“现实,是对一系列目的与需求的响应;而本质,是对这种响应的追认与命名。”

没来由地,他想到了这句话。

这是昨天下午的理论培训课上,讲师引用的一句据说是出自塞勒斯·伍德的格言。

这让他本就低沉的情绪,变得更加烦躁与压抑。

所幸,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解脱,将会在不久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