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段式的结构功能明确。
前一段的悲悯与感恩,是与国民建立情感连接的必要表示。
后一段的愤怒与宣战,则是将这种被动的情感,转化为主动的、指向明确的行动力。
在那个时刻,公众需要的不是妙语连珠的哲学思辨,而是简洁有力、能代表他们发出怒吼的言辞。
您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完美。”
“但愿友利坚的国民,能够体会到我这份良苦用心,”
我平静地回应,
“即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能真正理解其背后的逻辑。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卡门?”
“我明白,先生。
您是在为他们的福祉考量,正如您也会为公司的每一位员工和盟友的利益考量一样。”
“你不认为,这其中存在着某种程度的虚伪吗?”
我提出一个略带引诱性的问题。
“那并非虚伪,先生。那是责任。”
卡门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即给出了回答,
“虚伪之所以遭到诟病,是因为虚伪者只想单方面地攫取由制造错误认知所带来的好处,就像那位乔治·桑托斯。
而您,是选择了一种最高效的方式,承担了‘认知真相’这一行为所必然带来的沉重责任。
并且,您的出发点完全是善意的。
这在本质上,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诚实。”
我必须承认,卡门的这番话,令我感到非常愉快。
与她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能发现她身上那种罕见的特质。
在正常的、被社会普遍接受的道德观框架之外,她拥有着极其敏锐的智慧。
一个遵循常规道德的人不足为奇,但一个足够聪明的头脑,在洞察了世事之后,依旧能维持这种近乎“正常”的状态,则需要一种特殊的天真作为保护层。
这或许可以通过一个粗糙的类比来阐释。
我曾结识过一位巴黎的女作家
——她的观点是,那些外貌平庸的女性往往更笃信爱情的存在,因为她们进入亲密关系的机会相对稀少。
这种稀缺性使得她们难以积累足够多的经验,从而更难认知到情爱关系在本质上的肤浅、混乱,以及其野蛮的、缺乏秩序的动物性内核。
那位女士本人的私德,则恰好是她理论最生动的例证。
按照这个逻辑推演,她极有可能便是那种因过度使用自身魅力,以至于提前耗尽了所有幻想,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虚无解构的典型。
但这一论调,终究是错误的。
文明的全部进程,就是一场从野蛮走向秩序的、漫长而艰苦的远征。
其本质,是从遵从血肉之躯的原始本能,走向驾驭并超越它的、更高层次的精神意志。
倘若没有在数百年的行走中领悟到这一点,我大概也会像我的部分同类一样,至今仍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遵循着古老的本能苟且偷生。
而不是亲手缔造属于我的荣光与辉煌。
“您来公关部,是有其他的公事吗?”
卡门的声音将我从短暂的思绪中拉回。
“完全没有。”
“您的姿态,看上去不像。”
卡门将双手交叠在胸前。
这个动作让她的白色丝绸衬衫的轮廓显得饱满,混杂着包容与亲近的气场在她周围弥散开来,
“您一定有事。”
“好吧,是的。”
我放弃了无谓的掩饰。
正如她所言,诚实地面对真相,是负责任的体现。
“伊莎贝拉,她……有向你发过邮件吗?”
“没有。”
“非常好。”
我下意识地说道,随即又立刻修正,
“我是说,非常可惜。”
总之,这个答案让我略微松了口气。
事情似乎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完全失控的地步。
我依然拥有思考和布局的余裕。
“不,她没有发邮件,”
卡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有些微狡黠的笑意,
“但她已经回来了。
我猜,她现在有可能就在您的办公室。
您没有先回去看看吗?”
“……不。”
我再次吐露了少许实情。
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视作一种变相的求助,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的情况如何?”
“您最好自己去看看。”
卡门说,
“在工作层面的问题上,伊莎贝拉小姐一向无可挑剔。
但在个人关系的领域,我觉得,您需要亲自去进行最真实的处理。”
她的笑容加深了,右眼甚至还配合着完成了一次轻快的眨动,像是在分享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确实是中肯的、理由充分的、明智的建议。
但它存在一个极其严重的、她无法知晓的技术性问题。
根据我拿到的战斗画面记录,伊莎贝拉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连我都无法轻易正面应对的程度。
她的成长过于迅速了。
当然,胜利并非不可能。
但那需要动用一些禁忌性质的手段。
那些手段在设计之初,就未曾考虑过“能否保证对手生命安全”这种多余的标准。
我自然不可能对伊莎贝拉使用。
事情的一部分,已经滑入了我无法预判的混沌区间。
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去处理这件事。
“谢谢你,卡门。回见。”
“回见,先生。”
向她道谢与道别后,我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公关部所在的楼层。
经过一层安检系统,我回到了公司最核心的区域,走入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我的办公室,就在面前走廊的尽头。
但丁曾写道,通往天堂的旅途,始于地狱的入口。
来吧,伊莎贝拉。
让我亲眼看一看,这深渊之中,究竟翻涌着何等的风暴或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