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注定的拒绝之后,再注定地摧毁这一整架飞机和其上所有的生命。
这将让官方的调查彻底偏离方向,他们的伪造身份,将使整起事件的来源变得无法追溯。
舆论的矛头,只会对准那些传统的、早已被妖魔化的敌人,而非真正的幕后主使。
在当前情况下,伊莎贝拉唯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刻动手,杀死他们,然后独自承受那足以压垮任何公众人物的舆论后果。
斯科特相信对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于是他选择主动将这个选项摊开。
试图通过语言,让她在情感上对这个“正确答案”产生规避心理。
这不一定奏效,但他们至少要做些什么。
没有人能确定,在任务失败的情况下,雇主是否还会守约支付款项。
斯科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丹尼斯也近乎如此
——又或者,是他那相对简单的头脑,根本就没有延伸到这一步。
可惜,有人会逼迫他去思考。
“我需要考虑,是因为我有所顾虑。
而你们不一样,你们一无所有。”
伊莎贝拉的语气忽然与之前截然不同。
柔软与困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特殊的压迫感。
她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眸直视着他们,其中的内容也随之转变。
“无论我选什么,你们都得不到任何东西。”
“你说什么?”
斯科特下意识地反问。
“无论我选什么,你们都得不到任何东西。”
伊莎贝拉重复了一遍,随后,她的语速逐步加快。
语气也渐渐从缓和的压迫,转为一种强烈的、充满敌意的尖锐。
那并非街头式的、粗俗的叫骂,而是一种更具毁灭性的、文雅而犀利的解构和倾轧。
“你们的存在毫无价值。
你们的能力不具备任何社会意义上的竞争力,因此才会被时代所淘汰。
你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向和你们一样无助的弱者挥舞暴力,通过欺凌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来发泄你们那点可悲的、源于自身无能的怒火。
没有人看重你们,也不会有人为你们的失败支付任何报酬。”
她的目光转向斯科特,仿佛能穿透他的血肉,直视他那颗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觉得你的雇主们,会为你们现在这种自导自演的闹剧,支付哪怕一个友分吗?
你们马上就会死,没人在乎。
麦迪逊·洛维尔此刻正在另一架飞机上,安然无恙。
你们办砸了一切。你们的任务是无意义的,你们的暴力是无意义的,你们的存在,也是无意义的。”
斯科特的愤怒,轰然爆发。
短暂的冷静只是一种假象。
他的情绪一直都悬于失控的边缘,在虚假的镇定与彻底的暴怒之间,仅仅隔着一道轻薄的壁障。
他并不知道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但他知道,这股一旦出现就必须得到发泄的怒火,是他此刻唯一真实的情感。
他正在任务中,手中握着一把装填了十一发子弹的手枪,身后有“漩涡”作为保障。
他和他的挚爱亲朋们用生命将整个友利坚最耀眼的明星英雄,“荆棘公主”伊莎贝拉·罗西,逼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参与到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中,并即将为他的家庭,赚取一笔足以改写命运的光荣收入。
而她说……毫无意义?
“你再说一遍?”
“你是一个懦弱的废物,一个伪装成自大狂的无用的垃圾。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最响亮的吹嘘,不过是空心人内壁反射出的回声。”
这句话出自《地下室手记》。
可惜,斯科特并不知道,他也全然没有探究其出处的雅兴。
他猛地站起身。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伊莎贝拉也站了起来。
但与斯科特的粗暴截然相反,她的动作极为优雅,仿若一位天资卓绝的女演员,于舞台上浑然天成的表演。
斯科特举起了手枪,枪口再次对准了她。
而她,则迈开脚步,在那条铺着深蓝色地毯的狭窄过道上,迎着枪口,不闪不避地向他走来。
身上那条淡水仙花黄色的亚麻连衣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裙摆拂过小腿,海藻般轻柔。
“朝我射击!”
她的声音里传达出一种近乎于命令的威严,
“你连这种勇气都没有吗!”
丹尼斯意图制止。
他再次做出了行动,向着斯科特持枪的手臂扑去。
然而,这一次,他却毫无缘由地丧失了行动能力。
一丛虚幻的、由纯粹的墨绿色光芒构成的藤蔓,不知何时从他脚下的阴影中凭空生出,如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双腿。
它们仅仅短暂地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又迅速消散于无形。
迟滞转瞬即逝,却让他完美地错过了阻止事态发展的唯一窗口期。
斯科特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
这一次的距离更近,环境更安静,精神更集中。
一记清脆、响亮、足以刺痛耳膜的炸响。
他从这声音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支持力,一种将命运握于自己手中的实在感与安定感。
这让他又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
停止并非源于满足,亦非怒火的平息。
而是来自于一种弥漫性的、从周身每一个毛孔中同时传来的、无法言喻的剧烈痛觉。
四肢被禁锢和撕扯的感觉,则来得略微有些缓慢。
以至于当这种感觉出现时,显得意义不明,缺乏指向。
姗姗来迟的视觉,最终为这种纯粹的痛苦,做出了一个血腥的解释。
无数绿色的、仿佛由凝固光线构成的虚幻藤蔓,捆绑住他的四肢,以一种违背一切常识的巨力,向着不同的方向疯狂撕扯。
他几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整个人在空中,如同一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般,轰然炸开。
他的头脑获得了片刻的、超越肉体的自由,得以由内而外地,目睹着自己温热的内脏、断裂的骨骼与撕裂的肌肉,混合着滚烫的血液,在空中渐次绽放,演化为一幅深红色的诡异图景。
直到最终共同坠入深蓝色的地毯之中,他才忽然理解了一切。
这是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