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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商业方法(1 / 2)

他没有反驳我的观点。

事实上,友利坚军队体系几乎符合我所描述的“怪物”的所有特征。

若要反驳这个论断,只有阐述其所包含的道德义务和为之做出的努力。

而众所周知,一位合格的现代政客,从来不会为道德赋予工具属性与表面装饰之外的任何意义。

更不会让其干扰自己思考的纯粹性。

在这一步上,我们很容易便达成了共识,并由此进入下一步。

“正是由于定义上的偏差,”

黄杨木雕成的飞鸟在我的指尖转动,其翅尖划过空气,无声无息,

“自乔治·马歇尔试图将战时的统帅部经验,移植为一种和平时期的官僚常态以来。

所有针对友利坚军事集团的政策,都无可避免地陷入了一个根本性的误区。”

“他们试图使‘实’,去强行靠拢那个早已与现实脱节的‘名’。”

这是一种认知上的倒错。

就像古代经院学者在‘名实之争’中,坚持认为柏拉图理型世界里的完美的‘马’,比尘世间任何一匹可以被触摸、被驾驭的血肉之马都更为真实一样。

他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政策工具。

从麦克纳马拉主导的、试图用成本效益分析来量化国防产出的ppbS系统;

到卡特时代试图斩断军方与国会间利益输送的种种廉政法案;

再到‘金水法案’后对参谋长联席会议进行的重组……

其目的无一不是限制这个托拉斯的无序扩张,削弱其与政治实体的过度绑定。”

“然而结果呢?”

我暂停了叙述,将视线投向朱利安。

“变得更糟。”

他给出了理所当然的答案,“‘旋转门’现象非但没有被遏制,反而演变成了一种制度化的、心照不宣的人才环流。

军事产业集团从未被真正削弱,反而因为邦联政府更深层次的介入,藤蔓缠绕巨树一般,与整个官僚系统彻底融为了一体。”

“您明面上,似乎一直主张削减F-35项目的预算,对吗?”

这句话的语气非常随意,像是只在谈论天气。

“是的,该项目成本超支严重,技术可靠性也一直存在争议……”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官方辞令。

“但是,我相信您也收受过军工集团的好处。

对吗,朱利安部长。”

他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收缩,如同被强光照射的猫眼。

嘴唇下意识地张开,那个“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他没有。

在绝对且直白的权力结构与利益网络面前,个人道德姿态显得既虚伪又可笑。

短暂的沉默,便是最高明的回答。

“是的。”

他终于承认,声音里不带一丝羞愧,只有陈述事实的坦然,

“从我进入国防系统以来,一直如此。

一些非公开的政治献金,一些来自企业顾问委员会的丰厚酬劳,一些内部的股票信息……

但这没什么,我的同事们,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么做。

不是吗?”

“当然,您做得对极了。”

我给予他肯定的微笑,“您,以及六角大楼E环走廊里的所有人——阿什顿·卡特、劳埃德·奥斯汀、马克·埃斯珀……你们都没有错。

真正错的,是那些试图用道德的刀锋去切除利益肿瘤的政策。”

我向后靠去,让身体的重量完全陷入椅背的皮革之中,姿态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便是那些政策的荒谬之处。

它们的制定者,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友利坚的国防系统,乃至于整个政治系统,其底层架构早已不是孟德斯鸠所设想的三权分立。

而是一家以国家名义运营的、股权高度分散的巨型企业。

一个传统的、前现代的、寄希望于官员道德自律的介入方法,不可能对这个系统产生任何作用。”

“国民、自由、民主、文明,从来只能是财报扉页上的企业愿景,而非指导生产经营的行动纲领。

良知,除非能作为一种提升品牌形象的公关工具,否则只会是拖累效率的沉没成本。

因而,我从来没想过,要以改良的方式来推进我的计划。”

我的这番言论,似乎终于让他感到丝真正的陌生。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展示出一个准备认真聆听的姿态。

他已经意识到,我即将展示的方案的指向。

就好比在进行一场复杂的几何学证明。

所有的公理与前提条件都已陈列完毕,通往最终结论的路径已然清晰可见,只需选择最精炼、最高效的那个证明方法。

“你想怎么做?”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回归事物的本质,”

我陈述道,“用商业的方法解决商业问题,用市场的方法解决市场问题。”

“商业、市场?”

他重复了一遍,眉间的沟壑加深了。

“您可能对这套体系略有些陌生,毕竟您一直身处规则的内部。

简而言之。

裁撤军队,并不是裁撤所有和军队相关的内容。

我们只裁撤军队本身,并不裁撤军费和军工,不销毁装备,甚至不遣散军官。”

“除了军队的实际编制,以及编制内所包含的、成本最高而收益最低的基层士兵。

所有真正瓜分利益的部分,都会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军费,从被国会批准的那一刻起,便不会再用于任何实际的军队建设,不会再支付任何士兵的薪饷与抚恤金。

它会以一种更直接、更高效的方式,交到所有利益集团的手上。

换句话说,我并不打算对原先的这个托拉斯进行任何改革或削弱,而是以同样的逻辑,令其变得更为高效、更为纯粹。”

这番话语的颠覆性,足以让任何一个传统的道德讨论完全崩溃。

它无异于宣称,一家医院未来的运营目标,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将预算以最快速度分配给药厂、设备商和院董会。

好在,我们的朱利安部长似乎已经熟悉了我在这次谈判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

他这一次没有展现出任何戏剧化的惊讶,而是直接将这番言论付诸于思考。

眼睛里,倒映着审讯室惨白的灯光,像两块被冷却液所浸润的机械。

“这能成功吗?”

他终于开口,并开始自行分析,思路则沿着我之前设定的框架进行,

“正当性上,民众绝不会接受一支没有士兵的‘军队’;

可行性上,军工复合体或许会欢迎更多的利润,但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们绝不会同意交出自己的部队;

操作性上,数百万退伍军人涌入社会,会造成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您的思考过于直接,缺乏必要的变通——这是友利坚人思维的常态。”

我评价道,

“友利坚人,无论是街头的贩夫走卒,还是椭圆形办公室里的决策者,总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自信——他们坚信一切问题都能通过直接的、理性的、充满行动力的方式得到解决。

以至于在他们看来,阴谋诡计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像是工程师蓝图上的一条辅助线。

你们习惯于使用商业思维,却没有将其内化为一种看待世界的基础范式,以至于思路没有完全开拓。”

“请指教。”

他没有动怒,而是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其一,正当性。”

我伸出一根手指,

“军队将完全回归一支纯粹的‘保卫’性质的力量。

在过去,这需要一支庞大的常备军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