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力的天平上,当一方的砝码与另一方完全不成比例,且恰好有致命的把柄被对方攥在手中时,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权力总会在其界限内肆意彰显其存在,这是种很难避免的恶习。
甚至对于许多身居高位者而言,欣赏他人的卑微,并非不自觉的习惯,而是一种品味低劣的爱好。
不过,我并无此种陋习。
“我的助理稍后会联系你们。
他会提出我的要求,我希望纽黑文警局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好的,好的!
一定,西拉斯先生!”
弗莱彻警监如蒙大赦。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抬起手,用一个轻微的动作打断了他。
“我对于技术性的细节不感兴趣,弗莱彻警监。
请处理好现场。”
他只得心领神会地闭上嘴,灰溜溜地退到一旁,开始大声指挥下属维持秩序,封锁现场。
伊莎贝拉到得比警察稍晚一些。
她踩着高跟鞋快步穿过回廊,脸上看不到丝毫对我安危的担忧。
“处理完了?”
她走到我身边,视线越过我,投向那个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刺客。
“显而易见。”
她仔细打量着那个被摘掉了墨镜和草帽、露出一张充满迷茫与愤怒的年轻面庞的犯人。
“看起来不太聪明。
”她给出了初步诊断。
“非常愚蠢。”
我表示赞同。
“我想也是。”
处于我们谈话中心的奥尔登先生,似乎因这番远距离的、不加掩饰的评价而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尽管我们之间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但在他那种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下,我们的谈话内容或许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怒吼,但很快就被身旁的警员用更强的力道控制住,并被戴上了一个防止其自残或伤人的约束面罩。
老实说,尽管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在相当程度上冒犯了我,并粗暴地打断了我的午后休闲时光,但平心而论,他并未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抑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不具备损伤我的能力。
古人有句谚语:Aquinoncapitcas。雄鹰不捕苍蝇。
为这等低廉的对手而动怒,本身就是一种对自我格调的贬损。
所以——
我缓步走到被制服的奥尔登面前,蹲下身,与那双充满血丝的、愤怒而又困惑的眼睛对视。
“想知道你是怎么输的吗?”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在约束面罩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很好,保持沉默是个好习惯。”
我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能听到的、近乎耳语的低沉声音,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他世界观的答案。
我能清晰地看到,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他脸颊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那并非出于愤怒,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崩溃。
这种奇异的痉挛现象,很快便引起了周遭所有人的注意,不少原本在处理现场的警员,都将视线投向了这里。
我站起身,退后几步,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姿态观察着。
那确实是一个绝佳的表情,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解构美感。
“弗莱彻警监!”
我扬声道。
“您有什么吩咐,西拉斯先生!”
那位警监立刻小跑着来到我面前,尽管刚刚才被我晾在一边,此刻却依旧热情非凡。
我指了指地上那个面部肌肉还在不停跳动的杀手。
“我们的这位杀手先生,似乎情绪非常不稳定。
我严重怀疑,他存在一些精神上的问题。”
警监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张扭曲的脸,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做出刺杀您这样一位杰出人士的非理性举动!
这完全是精神疾病导致的!”
“我对如今年轻人所面临的心理健康困境,深感痛心。”
我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缓缓说道,
“这种问题,往往会导致一系列不良的社会后果。
校园枪击、无差别攻击……
尽管我是这次事件的直接受害者,但我依然对此表示非常的遗憾。
这已经超乎了我个人的安危,而是一个亟待解决的、具有社会共性的严峻挑战。
我们应该共同为解决这个问题而努力。”
警监在一旁频频点头,脸上写满了“深受启发”的崇敬。
“您说得非常有道理,西拉斯先生!
见解深刻!”
“稍后假如有记者抵达现场,”
我继续指示道,
“记得安排人,将我刚才那番话的核心内容,复述给他们听。”
“明白!真理理应得到推广!”
“最后一点,”
我的语气变得坚定且不容置疑,
“既然这位先生,存在严重的精神与心理问题,那么,根据邦联法律中对精神失常者证词效力的相关规定,他假如苏醒之后,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或者某些荒诞的言论,那也只能被视为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而非事实陈述。
我不希望在任何公开的媒体或社交平台上,见到有关我的、任何形式的负面消息或奇谈怪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弗莱彻?”
“明白!完全明白,西拉斯先生!”
他毫不迟疑地立正,用一种近乎宣誓的姿态回应道,
“请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一个可怜的、精神失常的病人的呓语,来玷污您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