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斯先生让你过去。”
里昂的声音穿透了训练场上空回荡的口令与汗水蒸腾的空气,传到克拉克的耳中。
“西拉斯?”
克拉克停下讲解,转身看向这位首席助理。
他此刻正进行对伊米塔多公司二期生的培训课程,一项过去的他从未想过会由自己承担的工作。
与来源单一的阿卡姆一期生不同,二期生的背景更像是一摞驳杂的法律卷宗。
他们源自全国各个监狱。
伊米塔多公司通过与司法部达成的一项协议,经过总统批准,获得了某种特定的“罪犯收纳许可,专门吸纳那些罪行昭彰,却因种种主客观原因,其生命无法被直接清算的个体。
这些学员,在进入伊米塔多的大门之前,都是社会肌体上顽固的坏疽。
而现在,他们是公司资产负债表上的一项预期收益。
他们的过往被漂白,其心智被一种经过严格设计的、纯粹的拜金主义认知模型所覆盖。
“朋友们,我们不得不暂停我们的训练了。”
克拉克转过身,向训练场上那十几名身着统一制服的学员大声宣布,
“你们可以进行自由活动——当然,任何离开场地的行为,都需要向里昂提交书面申请。”
学员们的制服样式极为简洁,高领、对襟,深蓝色的硬质布料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其剪裁风格带有一种东方主义的、内敛而严苛的美感,让人联想到某个古老国度里的学堂。
然而,没有任何人为此感到庆幸。
没有欢呼,没有交头接耳,没有普通士兵或军校生在听到“解散”命令时应有的骚动。
他们是绝无仅有的模范学生,其专注程度堪比准备进入冬眠的冷血生物。
“您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学员上前一步,他的站姿如同一座浇筑的铁像。
这是埃里克·鲁登道夫,曾经的极端分子,长期依靠自己藏匿在城市的爆炸物信息与检方对峙,以逃脱法律的最终惩处。
不过,那都是被格式化的过去式了——在经过伊米塔多公司的思想教育后,他心甘情愿地交出了所有炸药的分布图,并为此收获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和这个全新的身份。
“也许您可以给我们安排一位代课老师。”
另一个声音响起,语调平稳,像手术台上的心电图直线。
加兰·里维,一个名字足以让FbI犯罪心理侧写部门的所有分析师做噩梦的传奇。
他是友利坚历史上最神秘的连环杀人犯,最终依靠主动指认数十位受害者的遗骸位置,换取了司法系统的一次妥协。
他本该在华盛顿的超级监狱里腐烂,现在,他却站在这里,彬彬有礼地提出合理化建议。
“好主意。”
克拉克应道。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带起的微风甚至没能吹动任何人的衣角。
空气中只留下一个短暂的、仿佛音爆被无限压缩后的真空区域。
不到两秒,他又重新出现在原地,仿佛从未离开。
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亨利衫和水洗牛仔裤的男人。
他正一脸茫然地被他提着后领,双脚离地。
“好了,他就是你们的代课老师,伊森·赫伯特先生,”
克拉克宣布道,将手里的男人轻轻放在地上,
“他会教导你们一些关于情报侦察与反侦察的实用技巧。”
“喂,我还没同意呢!”
伊森·赫伯特立刻站稳,脸上写满了抗议。
“你同意了。”
克拉克语速极快,
“下星期二,‘天使’莱拉小姐有一次外勤任务,需要一位技术保障助理。
但你那天正好有一节课——我们可以调换一下课程顺序,这样你就能空出时间。”
伊森脸上的抗议瞬间凝固,随即融化成一种心领神会的妥协。
“哦,好吧,我的朋友。”
课程无缝衔接。
内容从原本严苛的高空战术空投作业,切换为更为幽暗诡秘的间谍学问。
老师从克拉克·肯特纳换成了伊森·赫伯特。
训练场上没有任何骚乱或不适应,新的知识被这些饥渴的大脑迅速吸收,整个过程平顺得如同将液体从一个容器倒入另一个容器。
克拉克脱下战术背心,换上了一套熨烫平整的西装。
足够正式,却又没有参加国宴般的拘谨。
他跟在里昂身后,穿行于被命名为“阿卡姆新区”的建筑群。
地面由黑白两色大理石拼接成复杂的几何棋盘格,天花板上垂下水晶吊灯。
最终,他们在一扇由整块桃花心木制成的双开门前停下。
门上没有把手,里昂只是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验证了指纹,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
这里是西拉斯的个人办公室,他称之为“沉思室”。
房间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混合了高级雪茄、旧书页和某种昂贵木质香调的、近乎凝固的宁静。
克拉克第一眼看到的,是西拉斯正斜倚在一张巨大的切斯特菲尔德沙发上。
沙发据说由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出产的头层牛皮包裹,颜色是那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深沉的酒红色。
令人痛心的浪费。
西拉斯手中捧着一本书,书名拗口——《教育的现象学与生成性结构》。
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几本更像是内部资料的册子。
“找我有什么事,西拉斯?”
克拉克开门见山。
西拉斯没有抬头,目光依然胶着在书页上,仿佛那里的每一个铅字都比克拉克的到来更值得关注。
“看起来你适应得不错。”
“是的。”
克拉克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
从圣巴特岛那次任务开始,他的工作内容就被重新定义了。
他成了一名最高效、最精准的“投送载具”。
在任务开始前,他负责挂载“英雄同事们”,迅速到达预定空域,然后根据计划和当天的风切变数据,以最合适的角度和初速度,将他们像一枚枚人形炸弹一样“丢”下去。
一开始他的确有些不习惯。
像往常一样以超乎音速飞行,但目的地没有任何需要他用拳头去解决的恶棍。
他只需要把人带到,然后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