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摸着冰凉的剑身,仿佛在抚摸自己为之奋斗一生、却最终被弃如敝履的忠诚。他仰头望向吴宫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个他曾倾力辅佐、如今却赐他死亡的君王。
“哈哈哈……”伍子胥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如同夜枭啼血,“扶吾眼悬于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包括那宣旨的内侍,都吓得面无人色!这是何等怨毒、又何等绝望的诅咒!
“相国!慎言!”内侍颤声提醒。
伍子胥恍若未闻,他站起身,不再看那宫门一眼,手持属镂剑,一步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完成最后一次朝拜。
回到府中,他屏退所有哭泣的家人与老仆。沐浴,更衣,从容不迫。然后,他面向越国的方向——那个他一生之敌所在的方向,横剑于颈。
“先王!子胥……无能,不能再为我吴国效力了!夫差!昏君!你今日杀我,他日必为勾践所擒,死无葬身之地——!”
寒光一闪,鲜血迸溅。吴国最后的栋梁,以最惨烈的方式,折断了。
伍子胥自刎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梅里,也迅速向列国传去。
夫差闻报,尤其是听到伍子胥临死前那恶毒的诅咒,暴怒不已:“老贼!死后尚敢如此!”他下令,将伍子胥的尸体盛以鸱夷革,投入滚滚长江,让其永无葬身之地,不得入土为安。同时,抄没其家,其子伍封(若有)仓皇出逃,据说奔向了齐国。
吴国群臣,噤若寒蝉。那些曾与伍子胥交好或钦佩其人的,心中悲戚,却不敢表露分毫。朝堂之上,伯嚭一党更是气焰嚣张,再无掣肘。
消息传至越国。
陋室之中,勾践正与范蠡、文种商议国事。闻听此讯,勾践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甚至忘了舔舐苦胆,激动地在狭小的室内踱步:“天助越国!天助我也!伍子胥一死,吴国去其股肱,夫差自断臂膀!此乃灭吴之机将至矣!”
范蠡与文种对视一眼,眼中亦有喜色,但范蠡很快冷静下来:“大王,伍子胥虽死,然吴国国力犹存,夫差亦非庸主,只是被谗言所蔽。我等仍需谨慎,不可操之过急。伯嚭那边,需再加重赏,令其彻底成为我越国在吴廷之内应。”
“好!好!”勾践连连点头,那常年因苦涩而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告诉伯嚭,他要什么,孤给什么!只要他能让夫差继续‘英明’下去!”
而在晋、楚等国,有识之士闻之,无不叹息。晋国赵朔对家臣道:“夫差杀子胥,吴国亡无日矣。然其国力尚强,我等需警惕其灭亡前之疯狂,亦要防备楚国趁势东进。”楚庄王熊侣则对心腹道:“可惜了一代忠良良将。夫差自毁长城,寡人东顾之忧,可稍减矣。传令,加快对陈、蔡的渗透!”
属镂剑的寒光,不仅终结了一位悲情英雄的生命,也彻底斩断了吴国最后的清醒与理智。吴越之战的天平,在无形的战场上,已悄然向那卧薪尝胆者,倾斜了决定性的一角。江涛滚滚,呜咽东流,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遗憾与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