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践眼中寒光一闪:“伍子胥……确是心腹大患。伯嚭收了我等如此多的财物美人,也该为我越国办些实事了。能否……让其寻机在夫差面前,彻底除掉伍子胥?”
范蠡沉吟道:“夫差虽厌弃伍子胥诤谏,但知其忠心与能力,骤然诛杀,恐难下手。需等待时机,或可借他事构陷,令其失尽君心。目前,我等仍需隐忍。楚国那边情况如何?”
文种答道:“楚庄王魄力惊人,以其弟公子贞为将,整训的申、息之师已颇具战力。据密报,楚国似有北向争郑之意。”
“好!”勾践猛地一拍大腿,“楚国动,则晋国动。晋国动,则天下目光汇聚中原,我越国方能获得更多喘息之机!告诉伯嚭,除了巨木,再备一份厚礼,恭贺楚王‘一鸣惊人’!”
果然不出范蠡所料,楚庄王在稳定内部、强化军备之后,第一个目标便指向了中原的战略要地——郑国。
郑国,地处天下之中,夹在晋、楚两大强国之间,向来是两国争霸的前沿。昔日赵盾在世时,凭借晋国强压,郑国被迫依附于晋。如今赵盾已死,赵朔执政根基未稳,而楚庄王又展现出雄主之姿,郑国内部亲楚的势力开始抬头。
公元前606年秋,楚庄王以郑国“贰于晋”(对晋国有二心,实际是郑国在晋楚间摇摆)为借口,亲率大军,汇合申、息之师,北上伐郑。楚军士气高昂,装备精良,尤其是新编练的水师沿汝水、颍水北上,为陆军提供了有力的支援和侧翼保障。
楚军势如破竹,很快便包围了郑国都城新郑。郑襄公一面派人向晋国紧急求援,一面组织军民顽强抵抗。然而,楚军攻势猛烈,新郑城岌岌可危。
晋国,绛都。赵朔召集六卿紧急议事。
“楚国来势汹汹,郑国求援,我晋国不可不救!”中军佐荀林父主战。
“不然,”上军将郤缺较为持重,“赵孟新立,国丧未远,国内未宁。楚军士气正盛,庄王非易与之辈。此时与楚决战,胜败难料。不若暂避其锋,待其师老兵疲,再图后举。”
赵朔内心挣扎。救郑,是维持晋国霸业的责任,但风险巨大;不救,则威信扫地,中原盟国必将离心。最终,他采取了折中方案:命荀林父率上军、下军一部前往救援,但指示其“观望形势,慎勿轻战”,试图以威慑逼退楚军。
然而,荀林父大军刚至黄河边,尚未渡河,便接到了新郑陷落的消息——郑襄公肉袒牵羊,以极其屈辱的礼仪,出城向楚庄王投降了。
楚庄王接受了郑国的投降,并未大肆屠戮,而是与郑国盟誓,命其依附于楚,随后便率军南撤,并未与晋军正面交锋。他此行的目的已达——试探晋国虚实,夺取中原支点,重振楚国声威。目的既已达到,便见好就收,显示出高超的战略眼光和政治手腕。
晋军无功而返,荀林父深感耻辱。赵朔闻讯,亦是面色阴沉。晋国霸业,在赵盾死后第一次遭到了楚国的公开挑战,并且是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落败。中原诸侯,如宋、卫、陈、蔡等,无不震动,开始重新审视晋楚之间的力量对比。
消息传回吴国,夫差正与旋波在姑苏台上欣赏着越国进献的巨木,闻听此事,只是嗤笑一声:“晋国果然衰落了!待孤灭了越国,整顿兵马,未必不能与楚庄王一较高下!”他完全未曾意识到,楚国东面的压力减轻,对他专注伐越,并非全然是好事。
而在越国陋室,勾践舔着苦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楚庄王,果然了得!晋楚相争愈烈,我越国崛起之机愈近!传令下去,加快铸剑,广积粮草!”
天下的裂痕,从吴宫朝堂,到晋楚争锋的战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大、蔓延。旧的秩序摇摇欲坠,新的混乱与机遇,就在这裂痕深处,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