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南线栾枝将军虽勇,然楚军势大,久守必失!西线胥臣将军重伤,孟明视狼子野心,若绛邑有失,宗庙震动,悔之晚矣!不如暂避楚锋,遣使与楚媾和,哪怕承认其在郑国的部分特权,先回师解决秦患为上啊!”一位老大夫涕泪俱下地陈情。
这番言论引起了不少附和之声。连续的战事确实让晋国国力消耗巨大,两线作战的压力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荒谬!”狐偃霍然起身,尽管年迈,声音却如同洪钟,“与楚媾和?无异于与虎谋皮!斗椒气焰正盛,杀我使者,悬首辕门,此等奇耻大辱,岂能忍让?一旦议和,便是示弱,中原诸侯将如何看待我晋国?霸业顷刻崩解!届时楚人便可从容消化郑、宋,下一步便是兵临我晋国城下!西线秦军不过是疥癣之疾,南线楚军才是心腹大患!此刻后退,万劫不复!”
赵衰也支持狐偃:“狐偃大夫所言极是。栾枝将军尚在苦守,说明南线并未崩溃。我晋国根基尚在,岂能未战先怯?当务之急,是倾尽全力支援南线,同时命令西线残部,依托城邑坚守,拖延秦军。只要南线能挫败楚军,西线秦军自然退去!”
晋襄公端坐于上,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挣扎。一边是现实的危局和部分臣子的退缩建议,一边是狐偃、赵衰等托孤重臣的坚持和霸业的尊严。他想起父亲晋文公流亡十九年的艰辛,想起城濮之战的辉煌,想起先轸的忠勇……一股血气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目光扫过群臣,声音斩钉截铁:“寡人意决!晋国,绝不媾和!先轸将军血未干,胥臣将军伤未愈,无数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寡人若此时言和,有何面目见先君于地下,有何面目对天下诸侯!传寡人令:征发国中所有可用之壮丁,筹集所有库府存粮军械,火速支援南线栾枝将军!告诉栾枝,绛都与他同在,晋国与他同在!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国君的决断,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定了摇摇欲坠的朝堂。求和的声音被压了下去,整个晋国的战争机器再次以最高效率开动起来,竭泽而渔般地支援南线。
南线营垒,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晋军伤亡惨重,多处垒墙破损,但防线依然顽强地屹立着。楚军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尸体堆积如山,士气开始出现衰竭的迹象。
斗椒焦躁不已,他没想到晋军的抵抗如此顽强。久攻不下,士兵疲惫,他不得不下令暂停攻击,后退重整。
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栾枝迅速巡视各营,安抚伤员,调整部署,修补工事。他看到将士们虽然疲惫不堪,浑身血污,但眼神中依然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心中稍安。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营垒后方飞驰而至,带来了国君的决断和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
栾枝接过诏书,看着上面“晋国与他同在”的字句,眼眶不禁湿润了。他转身,对着周围聚集过来的将领和士兵们,高高举起诏书,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将士们!国君有令!晋国,绝不媾和!援军即日便到!我等在此,非为一营一垒,乃是为晋国社稷,为中原安危!今日,便让楚人见识我晋国男儿的血性!人在垒在!”
“人在垒在!”
“人在垒在!”
……
残存的晋军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疲惫一扫而空,士气重新高涨起来。这消息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每个浴血奋战的士兵心中。
与此同时,楚军后方的令尹子文,也接到了前线攻击受挫、伤亡惨重的战报。他并未感到意外,反而对斗椒的莽撞更加不满。更让他警惕的是,斥候报告,晋国境内有大规模兵员调动迹象,似乎正在向南线增兵。
子文抚摸着斑白的胡须,望着北方晋国营垒的方向,喃喃道:“栾枝……真乃磐石也。晋人气数未尽……斗椒若再强攻,只怕要撞得头破血流了。”一个撤军的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来结束这场看似已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战争。
南线的战局,在经历了最残酷的考验后,因为晋襄公的坚定决策和即将到来的援军,出现了微弱的转机。而楚军内部,主帅与先锋之间的裂痕,也因战事的胶着而进一步扩大。下午的战斗,将走向何方?晋国的磐石,能否最终抵挡住楚国的怒涛?悬念,留给了即将到来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