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三爷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李根生身上,带着一丝怜悯:“至于你,阳气大损,魂魄惊散,根基已伤。贫道需请仙家为你稳魂定魄,固本培元,但能否熬过这一关,看你自身造化。即便侥幸存活,此后也需常怀敬畏,多行善举,弥补前愆,否则孽债反复,终难善终。”
李根生此刻只要能活命,便是要他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闻言只是虚弱地连连点头。
回到靠山屯,村民不敢怠慢,依言从赵老栓家中寻出那张被珍藏的火红狐皮,以山泉水小心洗涤干净,设下香案,焚起高香。当夜子时,阴风骤起,案上烛火摇曳不定,众人皆见一道红光如电般闪过香案,再看时,那狐皮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次日,村民备齐祭品,用门板抬着仅存一息的李根生,在常三爷的带领下,再次战战兢兢地踏入那令人胆寒的苍莽山,寻到野狐沟那狐穴旧址附近。常三爷焚香起舞,念动晦涩咒语,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目光变得深邃威严,仿佛与冥冥中的存在沟通。
李根生被扶下门板,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对着那幽深的洞穴方向,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将满心的恐惧、悔恨与哀求尽数倾泻而出,指天画地发誓永不再犯。
仪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期间,山林死寂,唯有山风呜咽,如同鬼哭。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意念在暗处盘旋、审视着他们,令人毛骨悚然。
最终,常三爷身体微微一颤,恢复了常态,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挥了挥手:“罢了……它……暂且应下了。往后供奉,需心诚,不可间断。将人抬回去吧,是福是祸,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说来也奇,自那之后,李根生的病情竟真的渐渐稳定下来,虽落下了个元气大伤、体弱畏寒的病根子,终日里精神也有些恍惚,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靠山屯的村民也严格遵守诺言,立下规矩,不再踏入野狐沟狩猎狐类,并轮流负责,按时在那片山域边缘摆上供奉,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是,那苍莽山深处,关于火狐复仇的传说,却愈传愈玄。有那胆大不信邪的年轻后生,曾壮着胆子在月夜偷偷靠近野狐沟,回来后面无人色,言之凿凿地说,在朦胧月色下,曾瞥见一个身着素白衣衫、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影在林间雾霭中漫步,偶尔回眸,那容颜倾国倾城,眼神却冰冷如万年寒冰,足不沾尘,转瞬便消散于无形。
而那间曾吞噬了赵老栓的茅草屋,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之后,便被冲垮殆尽,连同那片土地都变了模样,仿佛那夜的血色与诡异,从未在那深山老林中存在过。
说书人缓缓坐倒,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那盏油灯,火苗最后挣扎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茶馆内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寂静。
黑暗中,只传来他一声悠长、疲惫,仿佛也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叹息:
“唉……贪字近贫,色字近刀。这山野精灵,岂是凡夫俗子可轻辱?赵老栓贪色丧命,自食恶果;李根生侥幸偷生,亦是人鬼不分。可见这朗朗乾坤,举头三尺,不仅有神明监察,更有那通了灵性的山精野怪,冷眼旁观着这红尘俗世的是非恩怨呢。”
(惊堂木最后一次落下,轻如尘埃)
“好了,这狐妖复仇的段子,到此……终是了了。夜已深,诸位,散了吧。”
茶馆内,良久无声。众人默然起身,悄然离去,各自咀嚼着这狐妖索命带来的寒意与警示。夜风穿过空荡的街巷,带来远山模糊的轮廓和若有若无的草木气息,仿佛那狐妖冰冷的目光与山林间永恒的沉默,仍在黑暗中悄然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