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佝偻的身躯在昏黄灯下投出巨大的、摇曳的影子,仿佛他也即将融入那无尽的迷雾之中。他的嗓音已沙哑得几乎破碎,却又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诸位,这便到了那迷途雾、画皮鬼的最终章,且看那冯老大,如何在这绝境之中,寻那……九死一生之路。
书接上回,冯老大眼睁睁看着李墩儿与张驼子被那木屋吞噬,门关灯灭,铃铛声歇,只余他一人,与几匹濒临疯狂的骡马,被困于这伸手不见五指、吸音夺魄的浓雾死域。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绝与寒意,瞬间攫住了他,比这雾气的冰冷更甚。同伴们临死前的惨状、那厉鬼幻化的至亲面容、还有这眼前诡异消失的木屋……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这雾中的东西,非人力可敌。
他猛地抽出腰刀,并非指向浓雾,而是狠狠斩向连接骡马的绳索!“咴咴——!”受惊的骡马嘶鸣着,四散奔逃,很快消失在雾中。他需要声音,需要动静,哪怕是用牲畜的性命来试探这雾的深浅,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果然,骡马奔跑的方向,很快传来了惊恐的嘶鸣和某种……令人牙酸的撕扯咀嚼声!那声音短暂而激烈,随即归于沉寂。
冯老大头皮发麻,他知道,那几匹牲口,完了。但他也确认了一件事——这雾里的鬼东西,并非无形无质,它需要“接触”,需要“进食”。
他不再盲目前行,而是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树皮剥落如同鬼脸的枯树,剧烈地喘息,强迫自己冷静。汗水、雾水混杂,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恐惧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但他心底那股求生的狠劲,也被彻底激发出来。
“不能信!这雾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语,如同念诵咒语,“都是它诱人近身的伎俩!”
他想起老辈人说过,有些极阴邪之地,会孕育出以人之恐惧、执念为食的“魇”。这雾中厉鬼,恐怕便是此类。它并非实体,而是这黑风荡无数枉死者的怨气,结合此地亘古不散的阴湿瘴气,凝结成的集体恶念!它能窥探人心最脆弱处,幻化成你最想见、最惧怕之物,诱你心神失守,然后……吞噬。
想通此节,冯老大反而镇定了几分。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变幻莫测的雾障,不再去听那凄切诱人的啜泣与呼唤。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只凭着一股蛮横的求生意志,以及记忆中那模糊的古道方向,一步步往前挪。
雾,似乎更浓了。那女子的啜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幽怨,而是带着一种被无视的焦躁与愤怒。雾中开始出现更恐怖的幻象。
他看到了李墩儿、张驼子、王麻子、栓子!他们浑身是血,肢体残缺,在雾中哀嚎着向他爬来,质问他为何见死不救。他咬紧牙关,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握紧刀,步伐不停。
他又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在荒野中迷路哭喊。看到了病榻上垂死的父亲,伸出枯瘦的手。看到了他曾失手杀死的那个仇家,满脸是血地扑来……
种种心魔,轮番上阵,冲击着他的理智。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沉溺其中,想要回应,想要停下脚步。但他总能在最后关头,用意志力强行拉回自己,将那一声呼喊、一滴眼泪,死死摁回喉咙深处。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开始模糊。唯有那点求生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顽强不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他忽然感觉,脚下的土地似乎变得坚实了些,周围的雾气,也仿佛淡薄了一些?那一直萦绕耳畔的啜泣声,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不甘与狂暴!
他猛地睁开眼!
只见前方浓雾剧烈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愤怒地挣扎。一张巨大的、由雾气凝聚而成的、惨白扭曲的妇人鬼脸,若隐若现!那鬼脸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作为眼睛,一张裂至耳根、布满利齿的大嘴发出无声的咆哮!它似乎想要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