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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饕餮镜(上)(1 / 2)

(醒木脆响,灯火摇曳,说书人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似在吞咽某个陈年的秘密)

江南水乡,河道如织,一座名为清源镇的地方,傍水而居,得漕运之利,商贾云集,端的是富庶繁华。镇子东头,最气派的宅邸当属赵府。赵家三代经营绸缎,积累下泼天富贵,高墙大院,飞檐斗拱,门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镇日里车马往来,仆从如云,好不热闹。

然而,这份泼天富贵之下,却藏着赵老爷一桩难以启齿的心病。他年过半百,膝下唯有独子,名唤元宝,取“元宝滚滚”之意,可见期许之深。奈何这赵元宝,年过二十,非但未能继承家业,光耀门楣,反而将纨绔子弟的恶习学了个遍。终日里只知呼朋引伴,流连于赌坊妓馆,挥金如土。训斥责骂,他只当耳旁风;苦口婆心,他嫌絮叨烦人。赵老爷每每望子兴叹,只觉这万贯家财,怕是要败在这不肖子手中。

这年冬日,天气格外的冷,河面结了薄冰。赵元宝在镇上新开的“如意坊”里,与一帮狐朋狗友赌了三天三夜,先是赢了些许,继而手风急转直下,不仅将随身携带的银钱输了个精光,连身上那件狐裘大氅也抵了赌债。输红了眼的他,在赌坊老板与一众赌徒的撺掇哄骗下,竟在一张借据上按下了手印,将赵家位于城东、生意最是兴隆的那间绸缎庄,作了抵押!

三日之期,转眼即至。若拿不出赎庄的五千两白银,这赵家的命脉产业,便要易主。赵元宝这才如梦初醒,慌了手脚。五千两,绝非小数目,他平日挥霍无度,私蓄早已掏空,如今去哪里筹措?向父亲开口?他不敢,也知绝无可能。昔日称兄道弟的“朋友”,此刻避之唯恐不及。他在寒风中踽踽独行,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立锥之地。

夜色深沉,雪花零星飘落。赵元宝失魂落魄,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镇外那座早已荒废多年的河神庙前。庙宇破败,墙垣倾颓,残破的匾额在风中吱呀作响。他浑身冻得僵硬,只想寻个地方暂避风雪,便踉跄着钻了进去。

庙内更是残破,神像蒙尘,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与尘土的气息。借着一缕从破窗透进的惨淡月光,他隐约看见供桌之下,似乎蜷缩着一个黑影。

“谁?”赵元宝心头一紧,厉声喝道,声音在空寂的庙堂里激起回响。

那黑影动了动,发出一阵如同枯叶摩擦的沙哑声音:“过路的……避避风雪……”说着,缓缓从桌下探出身来。

月光下,看清那是一个老妪。她身形佝偻,瘦小干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身上裹着几层破烂不堪、污秽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片,一头白发如同乱草,脸上皱纹堆叠,深深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苦难。然而,与这垂死躯壳极不相称的,是她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眸子竟亮得骇人,如同两簇在寒夜中燃烧的鬼火,直勾勾地盯着赵元宝,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诡异光芒。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中紧紧抱着一面铜镜。那铜镜样式古拙,边缘刻着繁复而扭曲的纹路,似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异兽,镜身布满斑驳的铜绿,却唯独镜面光洁异常,在黑暗中隐隐泛着一层幽冷的微光。

赵元宝见是个穷苦老乞婆,心下稍安,却又嫌恶这地方的破败与阴森,转身欲走。

“公子……”老妪忽然开口,声音如同钝刀刮过骨头,“可是……缺钱?”

赵元宝脚步一顿,猛地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老妪:“你……你怎么知道?”

老妪嘴角咧开一个怪异的弧度,露出零星几颗发黑的残牙,低笑道:“老身……不仅知道公子缺钱,还知道公子缺的,是一笔大钱……一笔关乎身家性命的大钱……”

赵元宝心中骇然,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抵押绸缎庄之事,极为隐秘,这素未谋面的老乞婆如何得知?

不待他发问,老妪已将怀中铜镜缓缓递出:“此镜……名曰‘饕餮’……能解公子燃眉之急。”

“饕餮?”赵元宝听说过这种传说中的贪食恶兽,心中莫名一寒。

“不错……”老妪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只需每夜子时,以自身指尖鲜血,滴于镜面之上……此镜便能照见他人心中最深切、最隐秘的渴望……公子只需设法取得那人所欲之物,再于子时献于镜中……宝镜自会依那欲望之强弱,赐下相应的金银……”

赵元宝听得将信将疑,世上哪有如此诡异的宝物?他嗤笑道:“疯婆子,胡言乱语!小爷我没空听你鬼扯!”说罢,又要离开。

“公子不信?”老妪也不恼怒,只是将镜面微微转向赵元宝,“何不……亲眼一观?”

赵元宝下意识地朝镜中瞥去。这一瞥,顿时让他浑身僵直,如遭雷击!

只见那光洁的镜面,并未映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而是清晰地浮现出一张纸——正是他抵押出去的那间绸缎庄的地契!地契上的朱红大印,房契编号,甚至他按下的那个鲜红手印,都分毫毕现!

“这……这不可能!”赵元宝失声惊呼,伸手想去抓那镜中幻象,指尖触及,却只是一片冰冷光滑的镜面。

“宝镜通灵,能映心光,能显欲念……”老妪幽幽道,“得此镜者,凡人所欲,无所遁形……取其所欲,献于镜前,金银财宝,唾手可得……”

巨大的诱惑,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赵元宝的心脏。对失去绸缎庄的恐惧,对金钱的渴望,压倒了他心头那一丝微弱的不安与警惕。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面沉甸甸、冰凉刺骨的铜镜。

触手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镜中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又直透灵魂的满足叹息。

“切记……子时……鲜血为引……欲念为食……献祭……得金……”老妪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身影也仿佛融入庙宇的阴影之中,变得模糊不清。

赵元宝再定睛看时,供桌之下已然空空如也,哪还有老妪的身影?只有地上几片枯叶,被穿堂风吹得打了个旋儿,仿佛方才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但他手中那面冰冷沉重的铜镜,以及镜面之上似乎仍未散去的、地契的淡淡虚影,都在提醒他,这一切真实发生了。

赵元宝将铜镜紧紧裹在怀中,如同抱着救命稻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了河神庙,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他未曾回头,故而也未曾看见,在他离去之后,那残破的河神神像眼角,似乎缓缓滑落了一滴混浊的泥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