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用我的魂!续我娘的命!”他嘶吼着,拔出腰间防身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腕,将涌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淋在那紫铜香炉之上!
鲜血触及炉身,竟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被吸收,炉身的暗绿铜锈仿佛活了过来,泛起一层诡异的油光。炉内将熄的灰烬轰的一声,重新燃起青灰色的火焰,烟雾骤然浓烈,如同活物般,争先恐后地钻入病榻上老母的口鼻!
老母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甚至缓缓坐了起来!但她的眼神,却彻底失去了所有属于“她”的光彩,变得一片混沌、空洞,直勾勾地望向虚空。
而陈启明,则在鲜血流逝与那股诡异吸力的双重作用下,感到自己的意识正被从躯壳中强行剥离,顺着那青灰色的烟雾,被拖向香炉深处!他看到了,那炉内并非灰烬,而是一片无尽的、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的烟雾之海!那些面孔,有男有女,衣着古老,皆带着与他此刻相同的绝望!
“……痴儿……何苦……”一个穿着前朝服饰的老者残影在他意识中掠过,带着怜悯。
“……又一缕……香火资粮……”另一个尖利的声音笑道。
他明白了,这“返魂香”根本不是什么续命神香,而是这邪炉汲取血亲魂魄、维持自身存在的诱饵!所谓续命,不过是邪炉以子孙魂魄为薪柴,短暂地驱动先祖残魂占据将死之躯,形成一种不生不死的活傀!
“娘——!”他用最后一丝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看向那被不知名先祖残魂驱动的母亲躯壳。
那“母亲”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落在香炉上,嘴角僵硬地扯动,发出一个完全陌生的、苍老男声:“……孝心可嘉……吾身……得续矣……”
陈启明的意识彻底被拖入香炉的烟雾之海,与无数陈氏先祖(或许还有被诱捕的其他魂魄)的残魂混合、撕扯、沉沦,永世承受着被焚烤、被吞噬的痛苦。而那尊紫铜香炉,青烟依旧,驱动着那具“母亲”的躯壳,僵硬地坐在病榻上,日复一日。
后来,有人发现陈家老太太“病愈”,却行为古怪,不言不语,只是终日坐着,身上散发着一股不变的甜腥香气。而陈启明,则不知所踪,仿佛人间蒸发。
说书老人伸出干枯的手,轻轻覆盖在冰冷的炉盖之上,阻隔了那仿佛仍在逸散的诡异甜腥气。
茶馆内,寂静无声,众人只觉得呼吸间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百善孝为先,然愚孝亦可招致大祸。”老人的声音带着香灰般的死寂,“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以邪术逆天,妄图延续残烛,非但不能尽孝,反会引火烧身,累及己身魂魄,沦为邪物之食,先祖之傀。”
“香火供奉,本是追思,若执念成魔,便是打开了幽冥恶道之门。”
“诸位,尽孝需在生前,莫待死后,行那徒劳无功、甚至遗祸无穷之事。”
“今夜,散了罢。”
油灯熄灭,那尊紫铜香炉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炉盖的云雷纹在绝对的黑暗里,仿佛仍在无声地旋转,吞吐着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冰冷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