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老赵便成了梦魇兽的“说书人”。每夜三更,他都会来到槐树下,讲述巡夜时的见闻:哪家遭了贼,哪户死了人,谁又受了冤屈……他本是更夫,见惯世间悲欢离合,故事信手拈来。那梦魇兽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点评几句,琥珀色的眼睛随着故事情节忽明忽暗。
说来也怪,老赵果然不再做噩梦,有时甚至能梦到早已过世的老伴,醒来枕边犹有泪痕,心中却一片安宁。但他也隐隐感到,自己对这种“交易”产生了依赖,而且讲述那些悲惨故事时,内心似乎也变得有些麻木。
如此过了半年。这夜,老赵照例来到槐树下,却不见梦魇兽踪影,连那熟悉的阴冷气息也消失了。只有槐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他等了好久,最终怅然若失地离开。
此后,梦魇兽再未出现。青州城的百姓也渐渐发现,夜晚似乎安宁了许多,噩梦不再频繁。有人说,是某位云游的高僧路过,将此妖物收服了;也有人说,是梦魇兽吃够了此地的“噩梦”,迁移他处了。
唯有老赵心里明白,或许并非如此。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梦魇兽听完一个关于战争遗孤的故事后,罕见地沉默了许久,最后叹道:“唉,你们人间的悲苦恐惧……味道虽浓,吃久了,却也腻得慌,心里……怪堵得慌。罢了,罢了,还是去找些山精野怪的简单噩梦换换口味吧……”
老赵继续打着他的更,梆子声依旧清脆。只是每当他路过那棵大槐树时,总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仿佛在期待那熟悉的鼾声再次响起,又仿佛在怀念那段与“噩梦”为伴的奇特岁月。他有时会想,那梦魇兽或许并非邪恶,它只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吞噬着人间的负面情绪,而自己,阴差阳错地,成了它的“供餐者”与……短暂的交谈者。
夜空依旧,槐树依旧,只是少了那只以梦为食的异兽,青州城的夜,似乎也少了几分诡异的“生气”。
说书老人缓缓睁大眼睛,那两点幽光散去,恢复成平常的浑浊。
茶馆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回味那与“噩梦”做交易的奇特故事。
油灯的火苗平稳地燃烧着。
“恐惧生于心,噩梦成于念。那食梦之兽,是魔是友,谁能说得清?或许它带走的,不只是噩梦,还有积压在人心底的阴郁。诸位,但行好事,莫问吉凶,就算真有梦魇兽,或许也会对光明磊落之人的梦境,绕道而行。”
“今夜散了,愿诸位都好梦。”
夜色深沉,却不再令人恐惧,反而带着一丝释然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