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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看不见的敌人(1 / 2)

初夏的汴梁城,闷热如同蒸笼,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然而,在深宅大院、戒备森严的夏竦府邸书房内,气氛却比这酷暑更为凝重压抑。冰山散发的寒气,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阴鸷与肃杀。

夏竦端坐于紫檀木大案之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被他扫到一旁,正中只摊开着一封刚刚由心腹密探送来的、关于邕州局势的密报。上面详细记述了崔?如何“阳奉阴违”,在经略司大军压境之下,仍能通过化整为零、依托羁縻州洞等方式,维持着对邕州实际影响力的种种迹象。密报的最后,更是提及邕州士民对崔?的拥戴,以及僮人首领韦靑蚨等人对其毫不掩饰的支持。

“哼!好一个崔皓月!果然手段了得!”夏竦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指尖用力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刺耳,“卢彦章这个废物!竟连一个贬官都奈何不得!还谈什么‘绥靖’?分明是养虎为患!”

他眼中寒光闪烁,杀机毕露。崔?在邕州的作为,已远远超出了一个“待罪之臣”的本分,其展现出的能力、手腕以及在地方上凝聚的人心,都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尤其是崔?身上那鲜明的“庆历新政”烙印,更是夏竦绝不能容忍的。此人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看来,不用非常手段,是掐不死这根硬骨头了。”夏竦喃喃自语,脸上掠过一丝狠厉决绝之色。他不再犹豫,取过一张空白的、加盖了枢密院急递专用紫绫封皮的公文纸,提起那支朱红色的御笔,蘸饱了浓稠如血的朱砂,奋笔疾书。

笔走龙蛇,字字如刀,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敕令:广南西路经略司特使萧山,览奏知悉。邕州知州崔?,到任以来,貌似勤勉,实乃包藏祸心。其以新政为名,结党营私,笼络蛮夷,蓄养私兵,把持糖利,阴蓄异志,罪证昭然!卢彦章处置不力,姑息养奸,着即申饬!今特命尔,即刻行使钦差之权,褫夺崔?一切职衔,锁拿下狱,严加勘问!邕州军政财权,由尔全权接管,遇有抗命者,先斩后奏!务须深究其通敌、养寇、图谋不轨之实据,坐实其罪,依律严惩,以正国法!此乃枢密院钧旨,十万火急,不得有误!」

写罢,他取出枢密院使的大印,在朱批末尾重重钤下!鲜红的印文,如同一道催命符,在灯光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六百里加急!分送桂州卢彦章、邕州萧山!不得延误片刻!”夏竦将密令封好,厉声对垂手侍立的心腹家将下令,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是!相爷!”家将凛然应命,双手接过那封重于千钧的密信,快步退下,马蹄声很快消失在相府门外的长街尽头。

夏竦缓缓坐回椅中,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的景物,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崔皓月……这次,我看你还有何通天手段,能逃出我这五指山!南疆瘴疠之地,便是你的埋骨之所!”

数日之后,邕州城。

时值午后,烈日炎炎,知了在枝头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更添几分烦躁。州衙后街,崔?居住的那座清静雅致的小院,此刻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氛所笼罩。

数十名顶盔贯甲、手持明晃晃刀枪的禁军士兵,如狼似虎般将小院团团围住,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隔绝了内外。引得远处街角一些胆大的百姓驻足观望,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惊疑与不安。

院门被粗暴地踹开!昭武校尉萧山,一身戎装,面色冷峻,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亲兵护卫下,大步流星地闯入院内。他手中高举着一卷黄绫封面的文书,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射向正从书房闻声走出的崔?。

崔?显然刚处理完公务,身上还穿着居家的半旧青衫,脸上带着一丝倦容。见到眼前这番阵仗,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随即恢复了平静,目光坦然地迎向萧山。

“崔?!”萧山不等崔?开口,便厉声喝道,声音洪亮,刻意让院内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本官奉枢密院六百里加急密令!尔身为邕州知州,到任以来,结党营私,笼络蛮夷,蓄养私兵,把持糖利,阴蓄异志,罪证确凿!现褫夺尔一切职衔,锁拿下狱,听候勘问!来人!拿下!”

一声令下,身后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涌上前,就要动手拿人!

“住手!”一声清脆却带着颤抖的娇叱从廊下响起!只见沈文漪在侍女碧荷的搀扶下,疾步从内室冲出,拦在了崔?身前。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脸色因惊怒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一双美眸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直视萧山,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萧将军!你休要血口喷人!崔大人自到任邕州,夙夜在公,整饬吏治,安抚边民,兴利除弊,邕州上下有目共睹!何来结党营私、阴蓄异志之说?!你手持一纸空文,便要构陷忠良,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碧荷也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沈文漪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充满恐惧和仇恨的目光瞪着萧山。

崔?轻轻拍了拍沈文漪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他上前一步,将沈文漪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萧山,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萧特使,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某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既然枢密院有令,崔某跟你走便是。”他语气从容,仿佛即将去的不是阴森大牢,而是赴一场寻常宴会。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对沈文漪和碧荷温言道:“文漪,碧荷,不必惊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照顾好家里,等我回来。”说罢,不再看萧山一眼,主动向院外走去,步伐沉稳,背影挺拔如松。

“大人!”沈文漪泪如雨下,想要冲上去,却被碧荷死死拉住。碧荷看着崔?坦然赴狱的背影,又看看一脸得意的萧山,猛地一咬牙,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崔?身上,悄悄从后院角门溜了出去,提起裙摆,发疯般朝着通判王子岳的府邸狂奔而去!

“什么?!萧山他敢!!”通判衙门的书房内,王子岳听到碧荷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霍然起身,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他素来冷峻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构陷忠良!无法无天!萧山竖子,安敢如此!崔大人乃邕州支柱,国之干城!若忠臣皆遭此厄,国法何在?!天理何存?!”王子岳怒发冲冠,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他对崔?的为官清廉、心系百姓早已由衷敬佩,此刻见其蒙此奇冤,如何能不愤慨?

“王大人!求求您!快想办法救救我家大人吧!”碧荷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碧荷姑娘请起!此事我王子岳绝不会坐视不理!”王子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怒火,立刻对身旁的心腹随从厉声下令:“快!持我令牌,立刻秘密去请蒙力将军、阿岩校尉,还有孙伯谦、周文渊两位先生过来!要快!从后门进,切勿走漏风声!”

“是!大人!”随从领命,匆匆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蒙力、阿岩、孙伯谦、周文渊几人便先后悄然赶到。几人听闻崔?被囚,无不骇然失色,继而义愤填膺!

“狗日的萧山!欺人太甚!”蒙力性情最是火爆,闻言目眦欲裂,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寒光闪耀,“他娘的!真当俺们邕江军是泥捏的不成!王通判,没说的!俺这就回去点齐兵马,杀进州衙大牢,把崔大人抢出来!看哪个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