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通天河畔践旧约玄冰龟解三世缘
通天河的晨雾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八戒正蹲在岸边刷洗钉耙，耙齿突然在水面划出道银光。他低头看去，只见水底浮着片巨大的龟甲阴影，甲纹间渗出的不是水流，是幽蓝的冰雾，将他的倒影冻成个冰坨。“老鼋？”他刚喊出名字，水面突然掀起巨浪，只背覆玄冰的巨龟破浪而出，背甲上的纹路组成个“约”字，冰棱间嵌着的，正是当年唐僧答应询问年寿的那片龟甲残片。
“圣僧，还记得老拙吗？”巨龟的声音像是冰面开裂，每说个字，背甲就落下块冰碴，“当年你答应问佛祖，老拙何时能脱壳成龙，如今东归已至，该给我个答案了吧？”它的眼窝中没有眼珠，只有两团旋转的冰雾，雾里浮着五圣当年踏龟背过河的画面，只是每个身影都被冰棱刺穿。
悟空的火眼金睛穿透冰雾，看出这巨龟虽与老鼋身形相似，背甲却泛着妖气。“你不是老鼋！”金箍棒直指龟甲，棒身映出的真相让众人大惊——这竟是只玄冰龟，趁老鼋冬眠时占据了通天河，它背甲上的残片，是用老鼋的精血炼化而成的诱饵，“老鼋在哪？”
玄冰龟突然狂笑，冰雾中浮出老鼋的真身：它被冻在河底的冰窟里，四肢缠着玄冰锁链，每道锁链上都刻着“失信”二字。“那老东西太蠢，竟真信你们会履约。”玄冰龟的前爪拍向水面，无数冰锥从河底射出，锥尖都顶着个微型的唐僧，个个都在摇头晃脑地说“忘了忘了”，“世人皆如此，承诺不过是过眼云烟！”
“俺师父绝不是失信之人！”悟空的金箍棒在冰锥雨中舞得密不透风，棒影组成个巨大的“诺”字，金光将冰锥照得透亮，每个微型唐僧突然化作当年的悟空，举棒砸向冰锥，“当年是俺老孙急着赶路，没提醒师父问佛祖，要怪就怪俺！”棒身突然暴涨，抵住玄冰龟的背甲，竟在冰面上砸出三道裂痕，裂痕中渗出的不是血水，是老鼋的眼泪凝结的冰珠。
八戒的钉耙带着火焰砸向玄冰锁链，耙齿间的桃花火焰撞上冰链，发出滋啦的声响。“老鼋大哥，对不住！”他想起当年老鼋载他们过河时的温顺，想起自己啃着老鼋进贡的河鲜时的满足，愧疚感像潮水般涌来，“俺老猪嘴笨，不会说啥，但俺知道欠了债就得还！”钉耙红绸突然化作条火蟒，缠住冰链狠狠一扯，竟将第一道锁链拽得崩裂，冰窟里的老鼋发出声舒畅的叹息。
沙僧的降妖宝杖插入冰面，杖头骷髅喷出的黑雾在冰窟周围凝成个“解”字，黑雾中浮现出他打碎琉璃盏后的场景——玉帝的斥责、众神的冷眼、自己的绝望，直到观音菩萨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失不分大小，失信便是过错。”宝杖在冰面划出复杂的符文，符文亮起时，第二道冰链上的“失信”二字开始融化，“但能弥补的过错，便不算无可救药。”
唐僧的青莲剑指向玄冰龟的眼窝，剑尖的铜镜突然飞旋而出，悬在冰窟上方，镜面映出老鼋的三世：第一世是条小鲤鱼，因被个书生救过性命，苦修千年化作龟形；第二世是通天河神，因守护河岸有功，获封“玄水将军”；这一世的老鼋，本可在百年后脱壳成龙，却因执念于承诺未践，被玄冰龟趁虚而入。“你不是在恨失信，是在怕真心错付。”他的声音与冰雾共振，“就像你第一世遇见的书生，说好年年来看你，却在中举后再也没来过。”
玄冰龟的眼窝突然剧烈收缩，冰雾中浮出个穿青衫的书生身影，正对着条小鲤鱼挥手：“等我金榜题名，定来给你带长安的桃花糕。”画面一转，却是书生身着官袍，在长安酒楼里搂着歌姬，将鲤鱼忘得一干二净。“是又如何！”玄冰龟的背甲突然炸裂，露出底下的真身——那是无数个被背弃的誓言凝结的怨魂，“真心只会被践踏，承诺不如喂狗！”
战斗瞬间升级。玄冰龟将所有怨魂化作冰箭，箭镞上都刻着被背弃的承诺：“我会回来娶你”“这次一定还你钱”“绝不告诉别人”……这些文字带着刺骨的寒意，射向五圣最脆弱的地方。悟空的肩头中了一箭，冰箭上“花果山永不散”的字迹让他想起被天兵围剿的小猴；八戒的后腿中箭，“翠兰等你回来”的字眼让他捂着伤口直哼哼；沙僧的后背中箭，“卷帘定护你周全”的刻痕与他琵琶骨的旧伤隐隐呼应。
“这些誓言或许被背弃，但不是所有承诺都如此！”唐僧的青莲剑突然插入冰面，剑尖的双珠与铜镜同时发亮，青光中浮现出五圣取经路上的画面：悟空三打白骨精后被逐，却在唐僧遇险时毅然回头；八戒虽贪吃好色，却在每次战斗时都挡在师父身前；沙僧沉默寡言，却将所有重担都扛在肩上；白龙马看似温顺，却在危急关头化作玉龙护主。“你看，这些承诺虽未说出口，却比任何誓言都坚定！”
冰窟里的老鼋突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唐僧的身影：“圣僧，老拙不怪你。”它的龟甲开始发光，与悟空金箍棒上的金光遥相呼应，“执念于过往，才让这妖邪有机可乘。”老鼋用尽最后力气，将体内的玄水精元注入冰面，第三道冰链在精元的冲击下寸寸断裂，“能与圣僧同行一程，已是老拙三生有幸。”
“休想！”玄冰龟的怨魂突然凝聚成个巨大的拳头，砸向冰窟中的老鼋，“它若解脱，我找谁讨公道！”
“你的公道不在报复里！”悟空的金箍棒与老鼋的精元相融，棒身浮现出条巨大的鲤鱼虚影，虚影跃出水面的瞬间，化作条金龙，龙爪抓住怨魂凝聚的拳头，“你第一世遇见的书生，晚年常来通天河畔独坐，临终前还念叨着‘对不起小鲤鱼’！”金龙的鳞片上，映出书生白发苍苍的模样，正将块桃花糕扔进河里，糕上的“歉”字在水中缓缓散开。
玄冰龟的怨魂剧烈颤抖，冰雾中浮现出更多画面：有欠债者临终前让儿子还钱，有负心汉终身未再娶，有泄密者用余生弥补……这些被忽略的弥补，像阳光般照进怨魂的缝隙。“原来……”怨魂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化作漫天冰屑，“我要的不是报复……是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