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玄门洞开时,
三十六尊金人甲胄折射着幽蓝汞光。
巴清手执青铜斗勺,将第一斛水银注入北斗河道,
却见奔涌的汞流骤然凝固——
于始皇脚下凝结成殷商血纹“清主祀”。
嬴政抚鼎而笑:“爱卿可知,主祀者,当殉?”
【一:玄门汞河(青铜星轨)】
骊山地宫深处,万年玄冰雕凿的玄门缓缓开启,发出巨兽磨牙般的沉钝轰鸣。门内涌出的不是光明,而是凝滞千年的黑暗与浓得化不开的铅汞寒气,瞬间裹住了门外肃立的每一个人。三十六尊新铸的十二尺金人武士,身披玄黑重甲,分列门内甬道两侧,如同冻结在时光中的守卫。它们空洞的眼窝内镶嵌的并非宝石,而是灌满流动汞液的透明水晶球,此刻正折射着身后巨大熔炉的幽蓝火光,在深不见底的甬道石壁上投下无数晃动的、冰冷的鬼影。
嬴政立于玄门正中,玄衣纁裳,十二旒冕垂下的玉藻纹丝不动,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深潭。他身后,九卿肃立,百官屏息,空气中只剩下熔炉中汞液翻滚的粘稠气泡声,以及地脉深处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沉闷嗡鸣。今日,是骊山地宫核心——水银江河灌注之始。以汞为川,拟山河气运,镇帝王永世之基。
“清夫人。”帝王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一切声响,清晰地回荡在空旷巨大的门洞前,“启川。”
巴清自金人队列的阴影中缓步而出,玄色深衣几乎融入黑暗,唯有一张脸在幽蓝汞光映照下苍白如纸。她的右臂依旧包裹在厚重的麻布里,但那只完好的左手,稳稳托着一柄造型奇古的青铜斗勺。勺身布满饕餮云雷纹,勺柄末端镶嵌着一颗幽暗的三星堆纵目眼形玉饰——此乃墨家据殷商祭器仿制的“量川斗”,专司引汞。
她没有言语,只向御座方向微一躬身,便转身,一步步踏入那三十六尊金人拱卫的死亡甬道。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每踏一步,脚下冰冷如铁的黑曜石地砖便亮起一线微光,显露出砖面阴刻的北斗七星纹路。七星光轨自玄门延伸,直指地宫核心那片象征着九州大地的巨大凹陷——水银江河模型。
空气中汞气浓重,带着刺鼻的金属腥甜,寻常人吸上一口便会头晕目眩。但巴清神色如常,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那是右臂汞毒对同源气息的呼应。她行至江河道口。那里,一尊庞大如小山、通体覆盖着绿松石镶嵌饕餮纹的青铜巨鼎(司母戊鼎仿品)巍然矗立,鼎口敞开,连接着数条粗壮的青铜管道,管道另一端,则通向后方熔炉中翻腾的、幽蓝粘稠的汞液海洋。鼎腹之上,清晰铸有甲骨祭文:“以汞为川,永镇山河”。
墨者矩子率一众工匠肃立鼎旁,见巴清至,无声行礼,随即启动了巨大的青铜绞盘。沉重的机括咬合声响起,连接熔炉的管道闸门缓缓升起!
粘稠、幽蓝、闪烁着致命冷光的液态水银,如同被释放的九幽冥河,带着沉滞的咆哮,顺着青铜管道,奔涌入那尊饕餮巨鼎之中!鼎身纹路次第亮起幽光,发出沉闷的嗡鸣!
巴清立于鼎前,左手稳稳执起青铜斗勺,探入鼎口翻涌的汞流之中。勺内三星堆纵目玉饰接触汞液的瞬间,骤然亮起一丝诡异的绿芒!她手腕沉稳,舀起满满一斗粘稠如活物的幽蓝汞液,转身,走向那片象征帝国山河的巨大凹陷。
她的目光落在凹陷的起始点——象征渭水的河道起点。按照星图,此乃北斗七星之“天枢”位。群臣屏息,嬴政的目光穿透冕旒玉藻,如同实质。整个地宫,只有汞流奔涌的沉滞声响。
巴清手臂高举,青铜斗勺倾斜——
第一斛象征帝国血脉的致命汞液,如同凝固的幽蓝月光,自斗勺中倾泻而下,注入“天枢”河道!
【二:血凝谶文(鼎鸣惊变)】
幽蓝的汞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自青铜斗勺滑落,触及“天枢”河道冰冷的石面。
就在那第一滴汞液融入河道的刹那——
嗡——!!!
矗立于河道起始点的饕餮巨鼎,猛地爆发出非金非石的沉闷轰鸣!鼎身剧烈震颤,表面镶嵌的绿松石簌簌掉落!那沉闷的嗡鸣并非来自物理震动,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仿佛有一头沉睡在鼎中的洪荒巨兽被惊醒,发出了第一声充满暴戾与不甘的咆哮!
“啊!”靠近巨鼎的几名墨家工匠猝不及防,惨叫着捂住双耳,指缝中渗出鲜血,痛苦地蜷缩在地!
百官骇然失色,纷纷后退!连肃立如雕像的金人武士,其铠甲缝隙中也渗出缕缕银白色的汞气!
嬴政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冕旒玉藻晃动,遮蔽了他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他放在御座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巴清却如狂风中的磐石,执勺的左手稳如磐石,任由那恐怖的鼎鸣冲击神魂,右臂包裹的麻布下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能清晰地“听”到那嗡鸣中的怨毒与挣扎!这鼎,这汞,这骊山地脉,远未被驯服!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勺中剩余的汞液继续倾泻。幽蓝的毒流沿着预先规划好的北斗星轨河道,开始缓缓流淌、蔓延。所过之处,河道石面竟也亮起幽冷的微光,与巨鼎的嗡鸣交相呼应。
汞流奔腾,顺着星轨河道流淌,渐渐勾勒出渭水的轮廓。它流过象征“天璇”、“天玑”、“天权”的河道节点,汇聚,壮大,如同一条在黑暗中苏醒的幽蓝冥龙,向着核心的“玉衡”位(象征黄河入海口)奔涌而去。
整个地宫死寂,只有汞流奔涌的沉滞水声与那饕餮巨鼎持续的、时强时弱的嗡鸣。
终于,第一股汞流抵达“玉衡”节点!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那奔涌的幽蓝汞流,在即将汇入象征黄河的宽阔主河道时,流速骤然变得极其缓慢、粘滞!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更令人心悸的是,靠近“玉衡”节点的汞液表面,竟开始凝结出一层诡异的、半透明的银白色冰晶!
冰晶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自“玉衡”节点逆流而上,刚刚还奔涌的幽蓝汞流竟如同被瞬间冻结!凝固成一条覆盖着银白“冰霜”、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诡异“冰河”!这凝固的银白沿着北斗河道急速回溯,直逼巴清脚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与怨毒气息,自凝固的汞河中弥漫开来!
“护驾!”中车府令赵高尖利的嗓音刺破死寂!
然而,那银白的凝固并未停止!它如同有生命的瘟疫,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顺着北斗河道蔓延,更向着河道中央,那片象征帝王御座的、用整块黑玉雕琢的龙形平台涌去!
嬴政就端坐于那黑玉龙座之上!
银白的凝固蔓延上黑玉平台边缘,如同贪婪的藤蔓,迅速攀爬、覆盖!所过之处,黑玉表面发出“滋滋”的侵蚀声!更骇人的是,那攀爬的银白轨迹,竟不再是无序蔓延,而是扭曲、凝结,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巨笔蘸着剧毒的水银,在御座前冰冷的地面上,飞速勾勒出三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洪荒怨气的古老文字!
文字由完全凝固的银白色汞晶构成,笔画虬结如挣扎的血管,每一个转折都透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森!
正是殷商甲骨文——
“清主祀”!
三字甫成,整个地宫的温度骤降!那饕餮巨鼎的嗡鸣陡然拔高至撕裂耳膜的尖啸!三十六尊金人武士空洞眼窝中的汞液水晶球剧烈震颤,幽蓝光芒忽明忽暗,映照着御座前那三个触目惊心的、仿佛由亡灵书写的血色谶文!
“清…主祀……?”赵高失声呢喃,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目光猛地投向依旧立于河道旁、执勺而立的巴清。
死寂!绝对的死寂!所有的目光,惊疑、恐惧、猜忌、震撼……如同万箭齐发,瞬间聚焦在那玄衣女子身上!
【三:鼎觞问劫(血印烙心)】
死寂在地宫中凝固,唯有饕餮巨鼎撕裂灵魂般的尖啸在穹顶之下疯狂回荡,震得黑玉御座都在微微颤抖。那三个由凝固汞晶构成的殷商甲骨——“清主祀”,在幽蓝与惨绿(金人眼珠光芒)交织的光线下,如同三只从九幽爬出的血眼,死死盯着御座上的帝王,更盯着甬道旁执勺的巴清。
“大胆妖妇!竟敢行魇镇之术!亵渎圣驾!”一名隶属李斯派系的御史大夫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巴清厉声咆哮,打破死寂,“此乃殷商邪文!‘主祀’者,祭天通神之巫首!她巴清分明是以此邪术窃取陛下气运,欲行不轨!请陛下即刻将此妖妇拿下,处以车裂之刑!”
群臣哗然,惊疑恐惧的目光中更添了几分刻毒。赵高垂着眼睑,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